第27章 拔箭

风雪呼啸，如同鬼哭，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林婉脸上，冰冷刺骨。她跪在深及膝盖的积雪里，右手指尖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却死死握着那把沾满血污、锈迹和昨夜自剜腐肉留下黑渍的小刀。刀刃贴在男人肩胛处那狰狞的箭伤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维持着一丝清醒。

“按…按住他肩膀！”林婉的声音嘶哑破碎，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死也要按住！他若挣扎，我们都得死！”

白芷脸色惨白如雪，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支深深嵌入骨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乌黑弩箭，又看看自家小姐摇摇欲坠、左臂伤口不断渗血的惨状，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没。但她知道小姐说的是真的，这荒山野岭，若惊动了追杀的人，她们主仆绝无生路！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几乎扑压在男人另一侧未受伤的肩臂上，双手死死扣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婉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脏腑间翻腾的恶心和眩晕。再睁眼时，那双被高烧和剧痛折磨得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没有麻沸散，没有金疮药，甚至没有干净的热水。只有怀中那几株刚从冻土里挖出的、药性酷烈无比的鬼箭草，和她自身携带的一点应急用的、同样不算温和的解毒药粉。

她用小刀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割开箭伤周围被血污和冻住的皮肉。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感觉不到左臂伤口因用力而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深处那如同无数细针穿刺的连绵痛楚。乌黑粘稠、带着浓烈甜腥腐臭的血液，随着刀锋的移动缓缓渗出，那颜色，比流民窟里那些中了血败疔的病人的脓血更加诡异可怖！

箭簇深深楔在骨缝里，被肌肉和冻结的血液紧紧咬住。林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混杂着雪沫，瞬间又凝结成冰。她屏住呼吸，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截冰冷湿滑的箭杆。

“呃…”昏迷中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身体猛地一颤，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巨大的力量差点将压在他身上的白芷掀飞出去！

“小姐！”白芷惊恐尖叫，拼死压住。

就是现在！

林婉眼中寒光一闪，右手猛地发力！不是首拔，而是带着一种巧妙的旋转和寸劲，如同毒蛇吐信般迅捷而精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撕裂剥离的闷响！

一股滚烫的、近乎黑色的血箭伴随着一小块被带出的、颜色发乌的碎肉，猛地从伤口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婉惨白的脸上，带着刺鼻的腥甜和冰冷的触感。

“嗬——！”地上的男人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脖颈上青筋暴突，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一瞬！那双眼睛，即使在剧痛和濒死的混沌中，也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冰冷、充满了暴戾的杀意！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婉的脸，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警告！

仅仅一瞬，那点寒芒便迅速黯淡下去，眼皮沉重地阖上，身体重重跌回雪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林婉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眼神…绝非寻常人所有！那是久居上位、掌控生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有的眼神！麻烦…比她想象的更大！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污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株鬼箭草，用牙齿粗暴地撕咬下几片深紫色的、带着倒刺的叶片，混合着口中嚼碎的一点应急解毒药粉，狠狠塞进那仍在汩汩冒血的、深可见骨的创口之中！

“滋——！”

剧毒的鬼箭草汁液混合着药粉，瞬间与伤口残留的弩箭剧毒和腐坏的组织发生反应！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辛辣土腥和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伤口周围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诡异的紫黑色泡沫，仿佛被强酸腐蚀！

昏迷中的男人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气音。

林婉看都不看，右手迅速扯下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襟下摆，用牙齿配合着还能活动的右手，将布条撕扯成条状。她动作粗暴地将那塞满了毒草和药粉的伤口死死勒紧、包扎！布条瞬间被黑红的污血浸透，紧紧贴合在狰狞的创面上。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向后一软，瘫坐在冰冷的积雪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混着脸上的污血，狼狈不堪。

“小姐…他…他…”白芷惊魂未定，看着地上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死不了…暂时…”林婉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散落在男人身边不远处、被积雪半掩的那块玄铁令牌。令牌一角，那个模糊的“玄”字在昏暗的天光下，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挣扎着爬过去，用冻僵的手指捡起那块令牌。入手冰凉沉重，绝非普通铁块。令牌正面刻着繁复的、她看不懂的云纹，背面，则是一个更加清晰的、线条刚劲凌厉的浮雕——一只仰天长啸的狼头！狼眼处似乎镶嵌着某种黑色的宝石，幽深冰冷，仿佛能吞噬光线。

镇北军！玄狼令！

林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即使她久居深闺，也曾听闻过北境那支令蛮族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更听说过那位如同北境守护神般神秘而强大的统帅——镇北王！玄狼令，乃镇北王亲卫的标志，见令如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