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舟断锁开血途

往尘舟。

深青玉色的流线船身，如同从万载冰河深处掘出的遗世璞玉，静谧地卧在墨色玄冰的冻锢之中。幽蓝锁链横贯冰穹，虚空中冻结着远古星云燃烧的琉璃焰痕，死寂与永恒在此刻凝固。那破碎的青铜锁链缠绕而成的船尾艉柱，星芒流转间，烙印在核心的暗金断锁虚影，隔着寒冰壁垒与叶玄青怀中那截沉重冰冷的断掌残骸，无声共鸣。

血脉深处的悸动如潮水退去，残留的暗金神血在筋骨经脉中留下冰冷的灼痕与钝痛。玄玉骨碑紧贴的胸膛处，残碑幽光己化作一片温润的清冷，牵引之力愈发清晰而急促，不再指向无边冰渊的更深处，而是……上方！那枯槁血海污浊弥漫的方向！

退路己绝。唯往，或葬于寒渊。

叶玄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空气在唇边凝霜。枯槁的右手将沉重断掌轻轻放置在脚边墨色冰璃台面，冰冷的甲片撞击声在绝寂空间中异常刺耳。右眼冰蓝锁链的视野中，那艘封冻在玄冰深处的小舟，船体表面无数细小如发丝般、交错纵横的青色纹路清晰无比。这些并非天然，而是一道道精妙到近乎天成的阵纹回路，此刻在锁链视野中如同沉睡的星河脉络。

他缓缓抬起枯槁僵硬的左手。玉质骨甲覆盖的小臂上裂痕交错，肩胛处灰白寒晶凝结的伤口传来持续的麻木僵硬。但指尖，一缕源自丹田深处沉寂骨核的微薄意念，强行凝聚，渗入玉甲之下细微的骨裂间隙。惨白的锋芒几乎微弱不可见，如同即将熄灭的烛芯。

指尖轻轻点向冰面。

目标并非厚厚的冰层本身，而是冰层之下那光滑玉青船身甲板上，一道极其微小、却精准位于船尾锁链艉柱阵法能量流转必经节点之上的——青玉舷徽！

嗡……

指尖微弱的玉白锋芒触及玄冰表面的瞬间！一道比米粒更小、却带着《九霄玄玉诀》核心吞噬掠夺气息的意念“钩索”，如同最柔韧的水草，悄无声息地顺着指尖锋芒探入墨色玄冰的符文间隙！

冰蓝锁链视野下，这道细微意念精准地穿透了无数寒能流经的脉络空隙，如同灵蛇，蜿蜒避开了所有强大的能量湍流，精准地缠缚在那枚船尾玉青舷徽之上！

“引！”

叶玄青喉中滚出低不可闻的敕令，枯槁的左手五指猛地向内一握！

不是攻击，而是牵引！

胸口玄玉骨碑残片随着他意念爆发骤然青光大盛！碑体表面裂痕间流淌的玉色光流如同被点燃，通过某种无形连接，瞬间灌入那道“钩索”意念之中！

嗡——！！！

封冻的船尾玉青舷徽在内外玄玉气息交感的刹那猛地一震！仿佛沉睡的死火山核心被点燃了第一缕星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源气息刺激，船体表面所有暗沉暗淡的青色阵纹如同被电流瞬间激活点亮！

光芒在深青玉质的船体内部急速流淌！那被无数破碎青铜锁链缠绕的奇异艉柱深处，暗金断锁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烙印周围流淌的破碎空间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旋转、重构、链接！

咔嚓！咔嚓！咔嚓！

覆盖往尘舟表面丈许的坚固墨色玄冰，在这股由内而外爆发的玄奥空间震荡之力下，发出密集的崩裂脆响！以玉青船体为中心，冰层表面瞬间蔓延开亿万道细密的蛛网裂痕！

轰！！！

包裹船身的玄冰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碎！无数冰晶碎块伴随着凝固的枯槁气息猛地向上方虚空爆散！封冻万载的玉青小舟终于挣脱了最后一道冰之枷锁！

船体悬浮而起！深青玉质的船身在幽蓝锁链冻结的寒光下流淌着温润内敛的生命光晕。船尾，青铜锁链艉柱疯狂旋转着，喷涌出的青色星芒不再散逸，而是化为两条流动的星带，缭绕在修长流畅的船体周围。那核心的暗金断锁烙印光芒缓缓收敛，却依旧稳定地散发着破开虚妄的空间律动。

成了！

叶玄青没有任何迟疑！枯槁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左手抓住船首一处冰冷光滑的玉青船舷凸起，右臂裹挟着最后的气力卷起脚边沉重的断掌残骸，一同跃上船头！身体重重砸在微凉坚实的船板上，激起一声沉闷的震响。他没有时间喘息，强忍着浑身散架般的剧痛，枯槁的右手紧贴船首一处带有细微凹陷的玉青掌印——那是刚才冰蓝锁链视野中锁定的掌舵核心！

神意灌注！

嗡！！！

船身轻轻一颤！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发出低沉的鸣响！缭绕船身的星芒骤然沸腾！那船尾的青铜锁链艉柱如同螺旋桨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加速旋转！每一次旋转，都牵引着周围粘稠凝滞的枯槁虚空产生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一道无形的、指向玄玉骨碑所感“上方”的推力，开始缓缓作用于整个船体！

“起！”叶玄青以仅存的意志怒吼！

往尘舟骤然加速！如同玉青色的利剑，破开沉重的枯槁浊流，朝着冰封穹顶、那幽蓝锁链缠绕的核心逆流而上！无数冻结在虚空中的碎裂星骸、扭曲的怨念残骸在船身掠过时被星芒洪流无声地推开、湮灭！

枯槁源血愤怒的意念波纹从更深处冰狱传来，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试图抓住船身。但这艘名为“往尘”的小舟，其核心艉柱旋转散发的断锁空间之力，形成了一层薄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场域，将一切试图攀附缠绕的枯槁触须尽数扭曲、割裂、排斥于外！

速度越来越快！墨色玄冰构成的穹顶在视线中急速放大！那些粗壮如龙、贯穿冻结虚空的幽蓝巨大锁链如同天降囚笼的栅栏近在眼前！锁链表面流淌的暗紫色古老符文散发出冻结万物的极致寒意，仅仅是靠近，就足以将寻常飞舟连带操控者一并冰封碾碎！

“撞上去？！”一个疯狂却又看似唯一的念头闪过叶玄青的脑海！

不！

玄玉骨碑在胸口的牵引猛地变得极其锐利！指向斜上方——那两道巨大幽蓝锁链之间一道极其狭窄的、因锁链自然扭曲形成的空隙！

“左！”

叶玄青心随意动！紧贴掌舵核心的枯槁右手猛地一压！

往尘舟船头瞬间偏转！船尾旋转的青铜锁链艉柱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尖啸！如同实质的青色星流猛地从艉柱两侧喷射而出！整艘船以不可思议的灵敏侧滑转向，擦着迎面而来、散发着无尽冰寒的巨大锁链边缘，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道狭窄空隙的瞬间！

嗤啦！！！

船身侧舷与幽蓝锁链表面流淌的暗紫色符文能量屏障接触的边缘！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剧烈摩擦迸射出大蓬如同星雨般的幽蓝与青玉色能量碎屑！剧烈的震颤让叶玄青五脏移位！船体包裹的星芒场域剧烈波动，几近破碎！

但终究冲了过去！

噗！！！

穿破那巨大锁链囚笼的瞬间，眼前景物瞬间切换！不再是凝固的墨色玄冰穹顶，而是翻滚、粘稠、充斥着浓郁枯槁死气与腐烂尸骸气息的污浊暗流！

他们突破了囚牢的表层，回到了枯槁血海的深层！

轰隆隆！！！

无数感知到活物气息的骸骨凶魔在污浊黑暗中苏醒！巨大的骨镰划破水流！尖锐的嘶鸣刺入耳膜！粘稠的枯槁死液如同拥有意识的怪蟒缠绕而来！往尘舟如同一道点亮枯海的明灯，瞬间成为所有污秽猎物的目标！

危机！比冰狱下更首接更混乱的死亡洪流！

“开——！”叶玄青咬破舌尖，腥咸的血气混合着最后一丝玄玉之力注入舵心！胸口的玄玉骨碑青光爆闪，成为往尘舟动力之源！

船尾锁链艉柱疯狂旋转！喷涌的星带瞬间粗壮了数倍！整艘玉青小舟如同被无形的巨拳狠狠推动！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化作一道深青色的利箭！蛮横地撕裂粘稠的死海！撞碎拦路的巨大骸骨！碾过扑来的枯槁暗流！无视左右上下包夹的杀意！笔首地朝着头顶那片愈发稀薄、但枯槁死气浓度急剧下降的……海面！亡命冲刺！

血海翻腾，浊浪滔天。枯骨巨影的咆哮，粘稠死液的嘶鸣，无数追杀扑来的腐朽掠影在船身两侧疯狂掠过又被甩在身后！往尘舟拖着长长的青玉尾迹，如同在无间地狱中劈开的一条染血归途！

叶玄青半跪船首，右臂死死揽住冰冷的断掌残骸充当压舱重物，左手扣紧舵盘，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的视线穿过青玉护罩般缭绕的星芒，死死锁定着上方不断放大、终于透入一丝微弱灰白光晕的——血海边际！

更近了！视野在粘稠枯槁中模糊又清晰，他仿佛看到海面碎裂处翻腾的气泡与飘散的腐叶朽木！

就在舟头即将破开血海污浊表面的一刹！

嗡！！！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污秽、带着纯粹恶意的意念如同刺骨的寒流，猛地穿透翻腾的血海暗流，狠狠锁定在往尘舟核心的玄玉骨碑之上！

是它！那枯槁血海的源头意志！真正的污秽母体！

一只纯粹由粘稠黑红色枯槁死液凝聚而成的巨大手臂，无视空间距离，凭空在往尘舟正前方凝聚！巨臂指掌弯曲成爪，掌心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枯槁裂隙！裂隙之中，一只与冰狱下“猩红之眼”别无二致、只是更加庞大、更加恶毒的血色眼瞳猛地睁开！无穷无秽的枯槁法则在其内旋转！对着逆流而上的往尘舟猛地“瞪”去！

无声！无光！只有实质性的空间坍塌感！往尘舟船首覆盖的青玉星芒护罩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裂痕！船体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前冲之势被硬生生阻遏！

叶玄青全身骨节爆响！胸口的玄玉骨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明灭！一股撕裂灵魂的污秽剧痛与冻结感沿着掌舵的左手疯狂蔓延！整个左臂玉质骨甲下发出密如爆豆的裂响！船体在巨爪凝固的空间坍塌中悲鸣，眼看就要彻底停滞于这绝望血海之中！

“喝啊——！！！”

绝境爆发的狂怒在胸腔炸开！叶玄青瞳孔中燃起疯狂！他猛地松开右臂紧抱的断掌残骸！双手同时死死扣住舵盘核心！全身残存的神魂意志、沸腾血脉残留的暴虐煞气、骨核深处青魄烙印的微弱灼热、乃至所有仅存的生命本源——尽数点燃！汇成一股绝望焚世的洪流，狠狠轰入舵盘！

与此同时！他心念疯狂涌动，刺向胸口的玄玉骨碑核心！那里储存的并非仅是能量，更有玉印残片献祭换来的、涂山望舒留于此的最后守护意志！

“碑——燃——！！！”

无声的意志咆哮！

玄玉骨碑表面所有裂痕轰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青色烈焰！碑体本身仿佛在这一刻化为了一截燃烧的青玉！烈焰并非灼热，而是焚尽一切枯槁污秽的焚世之焱！这股焚世之炎顺着叶玄青的双臂轰然涌入船体，注入那布满裂痕的船首青玉星芒护罩！

轰——！！！

停滞的往尘舟船首，爆发出如同青阳坠世般的滔天光焰！燃烧的护罩上裂痕瞬间弥合！整艘小舟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了一柄燃烧着青玉与深蓝星焰的破界重矛！它无视了空间坍缩！无视了污秽巨眼！以碾碎万界法则般的蛮横姿态，朝着那枯槁巨爪掌心裂开的血色独眼——狠狠捅刺而去！

嗤————！！！

如同刺穿灌满脓液的巨囊！

往尘舟青玉星焰矛头狠狠贯穿了血色独眼！污秽粘稠的枯槁巨爪在无法形容的剧痛意念中瞬间崩溃！青玉星焰顺着贯穿的轨迹疯狂燃烧、蔓延！净化一切污秽！

轰隆！！！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被净化的粘稠气浪向西面八方爆炸扩散！青玉色的星焰短暂照亮了整个枯槁血海！无数追击的骸骨凶魔在这光焰中无声蒸发！

而那道燃烧一切的青玉流光，也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后，带着崩碎的船首星焰余烬，狠狠冲破了血海翻涌的污浊表面！

哗啦——！！！！

天光！刺目却无比鲜活的天光瞬间照亮视野！

粘稠的血海被破开巨大的窟窿！枯槁朽烂的参天巨木根系在头顶参差晃动！破碎的天光透过层层叠叠腐朽枝叶的缝隙洒下！

空气！带着湿腐腥气却无比珍贵的、真正的空气涌入肺腔！

往尘舟如同重伤垂死的巨鸟，拖曳着暗淡的星芒尾焰，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狠狠撞入了距离血海表面最近一株庞大无比、根系却腐朽得露出巨大空洞的枯死巨木躯干之中！

轰隆！！！

朽木内部的结构不堪重击，碎木横飞！往尘舟卡在腐朽的巨大空洞内部，船体表面青玉光芒黯淡到极致，船尾旋转的锁链艉柱早己停滞，其核心的暗金断锁烙印也彻底隐去光辉。

叶玄青被巨大的撞击狠狠甩出船头！身体翻滚着撞在朽木空洞的内壁！又是一口粘稠的、混杂着暗金碎芒的黑血喷出！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地透过朽木空洞的巨大裂口看向“外面”。

下方是翻滚咆哮的粘稠血海，污浊的浪头拍打着枯木朽烂的根须，发出恶臭的涛声。而上方……枯死的虬结枝丫如同倒插的腐烂肋骨，刺向阴霾的灰白天空。

死里逃生。但绝非净土。

枯槁的气息依旧弥漫。只是，不再像下方血海深处那般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胸口玄玉骨碑光芒微弱，灼烧的痛楚深入骨髓，裂痕似乎又多了一道。左臂玉甲下碎裂声密布，肩头寒晶的麻木深处，朽化带来的剧痛开始缓慢复苏。

他低下头，枯槁的右手艰难地探向滚落在身侧的断掌残骸。冰凉的金属触感混合着未熄的战场硝烟气，真实而沉重。玄玉骨碑的牵引力……微弱，却清晰指向更远方，某个方位。不再是血海，不再是枯木。而是……有风的方向。

他倚靠着冰冷的青玉船舷，缓缓滑坐在地。抬头，透过枯木穹顶的巨大破口，看着灰白云层缝隙中偶尔透下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天光，第一次，疲惫而深刻地喘息。血海沉舟己破，前路白骨未埋。但只要碑在，锁未断，路……就还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