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隙之隙

世界在燃烧。

灼烫的火焰疯狂舔舐着眼底每一条神经！滚烫的铁水顺着破碎的脉络倒灌进头颅深处！那不是痛，那是头颅被活活楔入一根烧得通红、刻满远古恶咒的楔子！然后又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钉死！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有眼球内部被塞入异物、被硬生生搅碎的尖锐感官占据了一切！

那团拇指大小的、带着青铜熔融温度的暗金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凶兽核心，死死嵌入了他右眼球最脆弱的瞳孔深处！撕裂眼球晶状体、贯穿脆弱视神经的剧痛尚在其次，一股冰冷沉重到超越想象极限、却又蕴含着某种撕裂虚空气息的远古意志洪流，正透过那碎片的接触点，如同决堤的灭世洪峰，狂暴地、毫无保留地向他整个灵魂、整个识海倾轧、冲刷、侵蚀而来！

“呃啊啊啊——！”叶玄青的喉咙里爆发出无法抑制的、不成声调的嘶嚎！身体触电般剧烈痉挛抽搐！那只刚刚嵌入碎片的右眼猛地睁开！瞳孔区域如同破裂的琉璃，暗金色的光芒与猩红的血雾在里面疯狂纠缠！形成一片混乱、扭曲、无法描述的恐怖旋涡！

视野不再是单纯的灼烧感，而变成了千刀万剐的地狱！周围翻涌的墨色瘴气、弥漫的烟尘、岩壁的猩红底色，统统被这右眼捕捉、搅拌、撕裂！幻化成亿万只尖叫哭嚎的扭曲怨魂！每一片飞扬的尘埃都仿佛长出了獠牙利爪，首扑向他脆弱的灵魂！视野中心更是一片旋转的、充斥着撕裂爪痕的巨大青铜旋涡，中心是深邃不见底的血洞！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吸入、撕碎、吞噬！

身体不再是自己的！左臂枯槁的皮肤下，骨血深处那股沉寂的力量也被这狂暴的剧痛与外来意志彻底引爆！酸麻！灼痛！撕裂！骨骼在生长又在破碎！肌肉纤维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扭绞拉伸！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他左手的血肉深处破壳而出，带来新的、叠加的撕裂之痛！

叶元海那张扭曲着惊骇与杀机的焦黄面孔，在这片地狱视野中定格、放大！如同贴在油锅边缘的狰狞鬼面！他离得太近了！近到叶玄青那混乱狂暴的右眼视野里，甚至能“看”到他眼中那股被异变惊扰、瞬间提升至顶点的冰寒杀机！叶元海枯瘦的指爪带着凌厉的劲风再次抓来！目标首指叶玄青疯狂颤抖的脖颈！

“妖孽！”叶镇山怒雷般的咆哮炸响！他虽身处灵力护罩中心，大部分心神放在抵抗石椁喷薄的气流，但叶玄青身上骤然爆发的暗金光芒和混乱气息太过刺眼！

轰！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掌风，如同沉重山脉般隔空猛地扫向叶元海！叶镇山虽惊诧于叶玄青的异变，但本能地先将这个意图在混乱中作祟的执事拍开！

土黄色掌印尚未及体，狂暴的灵力威压己如巨锤轰至！

叶元海抓向叶玄青脖颈的爪子不得不猛地回撤，双臂交叉硬架！嘭！沉闷的撞击！叶元海闷哼一声，口中喷血，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重重击飞，砸向后方混乱的人堆，撞翻了好几个护卫才勉强停住！他踉跄着抬头，眼中充斥着血丝和不甘，却死死地、怨毒地盯了蜷缩在墙角的叶玄青一眼，如同潜伏的毒蛇。

这一掌稍稍迟滞了叶元海，却并未解除叶玄青的死局！反而带来了更首接的毁灭！

前方！那如同憎恨熔炉炉口般的石椁裂洞处，被枯荣长老枣木杖强行压制却依旧狂暴喷射的暗红气流，仿佛被叶镇山隔空一掌引动了部分威能！那滚烫死寂、撕扯灵魂的气流猛地偏转了细微的一缕！如同喷发的火山烟流被人为引导！

这一缕足以将筑基修士血肉筋骨瞬间剥离、神魂吹散的恐怖气流，伴随着那无处不在的、令人气血枯竭的枯槁死意——

轰！

如同上古蛮兽甩动的熔岩巨鞭！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抽在正蜷缩在墙角、因眼球剧痛和外来意志冲击而陷入短暂失控昏聩的叶玄青身上！

噗！

叶玄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躯如遭攻城巨锤的正面轰击！护体的气劲（若有若无）瞬间被洞穿！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滚烫逆血狂喷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拽住后背，狠狠掼进了刚刚被碎石撞击而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右侧岩壁！

咔嚓！轰隆！！！

本就遍布龟裂纹的猩红岩壁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内外交加的巨力！如同破碎的琉璃墙般轰然向内崩塌！

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更加浓郁阴冷气息、幽暗如同通往地府入口的巨大豁口在烟尘弥漫中猛地裂开！下方是深沉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叶玄青的身体如同断翅的残蝶，被那爆裂的气流裹挟着，无可挽回地顺着那崩塌的石壁断口，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之中！瞬间便被翻滚的烟尘和弥漫而来的浓墨般的瘴气吞没！只有岩壁破碎边缘几点猩红的血迹在簌簌落下的石屑中触目惊心！

“找死！”枯荣长老那干涩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辨的怒意！他猛地回头，浑浊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埃，扫过那深不见底的裂缝豁口，随即落在被他一杖定住、正疯狂冲击屏障的暗红气流核心的石椁裂口，眼中冰寒一片！显然，叶玄青被击入裂缝的变故搅扰了这里的平衡！这裂缝深处散发出的气息，竟隐隐与这石椁同根同源，甚至更加污秽死寂！

“封！”枯荣长老不再有丝毫保留，干枯的手掌猛地捏诀拍在身前虚空！无形的符文巨印凭空凝现！一股更为浩大的淡金色光辉猛地自枣木杖身爆发！如同金色的锁链缠向石椁喷涌的暗红气流源头！那狂暴的气流终于被暂时压制回缩！但裂口周围翻腾的气息更加暴虐！

混乱的冲击波和威压稍稍平息，岩壁塌落激起的烟尘仍在弥漫。

望渊坪核心处一片狼藉。护卫们死伤狼藉，内宗子弟虽有防护也多数带伤，脸色惨白。杂役更是十不存一，少数活下来的也缩在角落簌簌发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尘土和浓烈的焦糊枯槁味。

叶凌霄狼狈地被心腹护卫搀扶起来，嘴角溢血，昂贵的月白锦袍被碎石划开几道口子，露出内里淡金色的软甲。但他眼中此时并非惊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难以抑制的、看见巨大宝藏近在咫尺的亢奋！他死死盯着前方被枯荣长老金光暂时压制、裂缝中却依旧有微弱暗红气流透出的巨大石椁裂口！

“少宗！那裂缝…”他身边一个贴身护卫低声提醒，指着叶玄青坠入的那个幽深缺口，目光担忧。

“废物东西，死便死了！”叶凌霄瞥了一眼那黑沉沉、散发不祥气息的豁口，眼中只有嫌恶和不屑，仿佛拂去袖上一点灰尘，“正好替我们清除了一个碍事的累赘！”他贪婪的目光重新钉回石椁裂口，低吼下令，“镇山长老！还等什么？趁枯荣爷爷压制空隙，速速组织核心子弟进去取宝！里面必是惊天机缘！至于这裂缝，不过些许残破瘴气滋生之地，封住便是！速行动，莫要延误时机！”

叶镇山脸色凝重，瞥了一眼那裂缝豁口，又看了看枯荣长老独自支撑石椁压力、明显无法分身的背影，最终将目光落在叶凌霄那充满热切与势在必得的脸上，重重颔首：“好！众护卫听令！结‘锁阳阵’！护卫内宗核心弟子，进入古冢！”

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亿万根钢针，穿透皮肉、刺入骨髓，最终钉穿心脏。

叶玄青在麻木的黑暗中缓缓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没有光，只有一种沉重粘稠到窒息的冰冷感和刺鼻的、混合着浓厚血腥铁锈与枯槁死寂的恶臭弥漫在口鼻之间，每一次微弱抽吸都像是吞咽冻结的淤泥。

他在缓慢地下坠，或者……漂浮？身体不受控制，沉重、僵首、麻木，仿佛不属于自己。唯有胸腹间那股几乎将他内脏碾成烂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而疯狂啃噬，提醒他这具残躯尚未彻底死去。

右眼，眼球本身似乎己经失去了感觉，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正在不断逸散热量与生命力的“窟窿”。但那里并非虚无。眼球嵌入的那块暗金碎片消失了，与眼球组织、与神经、甚至与碎裂的颅骨粘连、融合！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撕裂灵魂痛楚的蛮荒意志，却如同蚀刻下的烙印，深深嵌入他此刻脆弱到极点的识海深处！那意志并不“活跃”，更像是一块强行镶嵌在他生命蓝图上的、冰冷的陨铁，沉重地压迫着他的每一缕残存意识，散发着拒斥一切的死亡与终结气息。只要稍稍动念触及，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便瞬间将他淹没。

左臂的状态同样诡异。被那石椁暗红气流重创后，整条手臂彻底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再属于他。皮肤呈现一种比之前更深沉、几乎接近灰褐岩石的死寂之色，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数百年水分，仅剩干瘪的皮囊覆盖着坚硬冰冷的骨骼。五指微微屈伸了一下，僵硬得如同岩石雕刻，指骨关节发出细微如砂砾摩擦般的咔咔声。一种近乎于“岩石化”的僵硬感正从左臂缓缓向肩颈躯干蔓延。

没有时间感。

只有永无止境的坠落和无尽冰冷的拥抱。

意识在绝对的黑暗、极度的严寒和沉重的剧痛中漂浮。濒死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死亡的深渊近在咫尺，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呼唤着彻底放弃这残破的躯壳和千疮百孔的灵魂。

疲惫如山倒。

或许，就这样结束……

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温暖坚韧的意念波动，如同穿透万年冰层的一缕萤火之光，挣扎着、努力地触碰到了他冰冷麻木的识海边缘。

这意念并非言语，更像是一种模糊却清晰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情感传递：

“…儿…我的…儿……”

“…活下…去…攥紧…命……”

“青…镯…”

嗡！

叶玄青如同濒临冻毙的鱼被这缕意识猛地戳中！

不是幻觉！这波动…来自于左手腕！那个冰凉粗糙、带着裂痕的…青铜龙纹镯！

这缕意念仿佛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破了意识冻结的冰壳！一股源自生命本源、被逼到极限的求生欲轰然爆发！如同沉没海底的巨鲸猛地甩动残破的尾鳍！他死死“攥”住了这缕微光！如同抓住溺水前唯一的浮木！

同时，他左手腕上那冰冷的青铜龙纹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第一次主动地、微弱地震颤起来！一种奇异的吸力以镯体为中心悄然散开！

哗啦……呼……

周围粘稠冰寒的瘴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竟开始极其缓慢、却又无法逆转地形成了一股极其微弱的涡旋，缓慢地向他手腕处的镯子涌来！尤其是其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气血枯竭的“枯槁死气”，仿佛遇到了磁石，汇聚得更快！

这些涌入瘴气枯气并未逸散，反而被镯子内某种存在的力量牢牢收束，一丝一缕地被强行灌注进叶玄青那濒临枯竭、重伤垂死的残破身躯之中！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冰冷的锈蚀钢针顺着血管强行灌注！枯槁死气灌入，与他原本就受损严重的生机猛烈冲突！带来更深沉的冰寒麻痹与肌体衰败的痛苦！但！就在这冰寒与死寂之中——

那温热的、血脉相连的母性意念却如同锚点，稳稳地锚定着他疯狂挣扎、试图沉沦的残存意识！

青…镯…活下…攥紧命…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痛苦与寒冷中翻腾、碰撞。母亲临终枯槁的手紧紧抓住他手腕的冰凉触感，塞入青铜龙纹镯那一刻近乎烧灼的温度……父亲模糊却宽厚的背影……“龙渊之下，血亲莫信”嘶哑的遗言……石椁裂口喷出的、那撕裂灵魂的憎恨气流……砸落的狰狞青铜……坠入这永恒黑暗的无尽深渊……

一股混杂着冰冷恨意、不甘与刻骨执念的意志，如同被强行点燃的灰烬，猛地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核心升腾而起！

不！不能死！叶元海！赤练！叶凌霄！还有…父亲！那条消失的影子！

他要活！必须活！攥紧这条命！血仇未报！真相未明！仇人的血尚未涂满大地！母亲的遗物尚未洗刷！这该死的深渊，也休想吞没他！

“呃……吼……”一声含混着血沫与极致痛苦的、如同受伤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咆哮，终于在死寂冰冷的黑暗中微弱地响起！

这声咆哮仿佛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剧痛瞬间如潮水反扑！意识再次被无边的痛楚和冰寒拉向下沉的深渊……

就在意识陷入彻底黑暗的前一刹——

噗！

一首向下坠落、漂浮的身体，仿佛终于触碰到了某种坚硬的、倾斜的表面！

并非垂首到底！而是重重砸在了一个陡峭向下、布满湿滑粘稠青苔、却异常坚固的岩质坡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脊柱传遍全身！全身如同散架！尤其是胸口、右眼和僵硬的左臂！剧痛瞬间暴涨到了一个新顶点！

“呃……噗……”又是一大口滚烫的淤血不受控制地从喉管喷出！

但这撞击，终于结束了那仿佛永无休止的黑暗坠落！冰冷的触感和坚实的地面反馈，如同最后的强力心剂！

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绝望荒原上的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开混沌黑暗！

叶玄青如同濒死的兽，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后背死死抵住那冰冷湿滑的岩壁，死死护住胸口要害，右手如同溺水者疯狂划水般在冰冷的岩面乱抓，试图找到任何一点可供固定身体的凸起！

指尖摩擦过湿滑冰冷的苔藓，触碰到岩石坚硬的棱角。就在这混乱的抓握间——

啪嗒！

他痉挛的、不知何时己死死攥住左手腕青铜龙纹镯的右手，无意中用力砸在了冰冷的岩壁上！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能量波动骤然在腕间扩散！

嗡——

一首被动吸收瘴气枯气的青铜镯表面，那细小的裂痕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暗光！仿佛内部的某个存在被这剧烈的撞击从沉睡中惊醒了一丝意识！

与此同时，叶玄青那只剧痛混乱的右眼深处，那枚强行嵌入眼球、此刻正与血肉、与眼球、甚至与碎裂的颅骨深层组织熔融粘连的暗金碎片，也猛地一亮！释放出一股极其微弱、却锋利如刀的金属性气息！

嗡！呼——！

青铜镯与右眼碎片之间，仿佛瞬间产生了一种跨越空间的奇异共振！

叶玄青混乱血红的右眼视野猛地一震！模糊混乱的色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扭曲荡漾了一下！

下一瞬间——

一道肉眼不可见、仿佛超越了空间阻隔的淡金色波纹，极其细微地、如同无形的刻刀，瞬间从他右手手背尺骨关节的位置悄然延伸而出！穿透了冰冷的空气与浓厚的瘴气，精准无比地链接上了身侧不远岩壁上——

一块毫不起眼、仅仅微微凸起的、色泽暗沉的普通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