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除名

坤宁宫的熏香袅袅升起，宜修倚在绣着金凤的靠枕上，指尖轻轻抚过尚未显怀的小腹。

窗外满园金菊开得正艳，映得她苍白的脸色也添了几分血色。

"福晋，药熬好了。"

剪秋捧着青瓷药碗轻手轻脚地进来，眼中满是担忧。

宜修接过药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额娘送来的补药，我无福消受，只能喂给这病恹恹的兰花了。"

说罢，她将碗中药汁尽数倒入案几旁的盆栽中，那株名贵的兰花顷刻间萎靡下去。

"福晋神机妙算，绘春把药熬好送过来之后，那老太监果然找借口出宫去给觉罗氏通风报信了。"剪秋低声道，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宜修轻轻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觉罗氏自寻死路，我自然要成全她，不过，单单是她一个可不行。”

三日前，宜修安插在觉罗氏身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觉罗氏重金收买了坤宁宫一个负责煎药的小太监。

宜修当机立断，将计就计。

于是今日便假装喝了那碗被下药的安胎汤，随即装出一副腹痛难忍的模样，惊动了整个太医院。

康熙闻讯赶来时，宜修正躺在床上，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

"皇上..."她气若游丝地唤道，眼中噙着泪水，"妾身...怕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康熙看着面色苍白，脆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离去的宜修，完全忘了最开始得知她有了胤禛孩子的时候，曾想杀了她腹中之子。

"查！给朕彻查！"

康熙龙颜大怒之下，满宫噤若寒蝉。

不出半日，从觉罗氏院子里回来的老太监就招认了。

他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万岁爷饶命啊！是乌拉那拉夫人指使奴才的！她说...说只要雍亲王福晋没了孩子，她女儿就能..."

"放肆！"康熙一脚踹翻案几，眼中杀意凛然，"李德全！传朕旨意，乌拉那拉觉罗氏谋害皇嗣，即刻处死！"

"皇阿玛且慢。"宜修虚弱地撑起身子，"就这么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康熙转身，见宜修虽然面色苍白，唇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修儿，你想怎么做？"康熙温柔询问。

宜修轻抚腹部，声音轻柔似水："觉罗氏最在乎的，莫过于费扬古的宠爱，若皇阿玛申饬费扬古，让他亲自处置觉罗氏..."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乍现，"那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策。"

康熙凝视着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美人花，非但不觉得她狠毒，反而生出几分怜惜。

她有什么错？她自幼丧母，在继母手下受尽欺凌，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报仇就是报仇，难道还要为仇人考虑吗？

"好，就依你所言。"康熙点头，随即下旨申饬费扬古，将其官位从正二品降至从三品。

---

乌拉那拉府邸，费扬古刚下朝回府，脸色铁青。

他方才求见康熙不得，只从李德全口中得知自己被夫人连累降职的消息。

"老爷回来了？"觉罗氏正在梳妆，听闻费扬古回府，忙命丫鬟取来新制的玫瑰胭脂，"快给我点上，老爷最喜欢这个颜色。"

她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狠狠踹开。

费扬古满面怒容地闯进来，不等觉罗氏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她心口上。

"啊！"觉罗氏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去，撞翻了梳妆台。各色脂粉钗环散落一地，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难以置信地望着暴怒的丈夫。

"贱人！"费扬古怒不可遏，指着她骂道，"你竟敢收买宫人对宜修下毒！现在万岁爷迁怒于我，我的官位连降三级！这些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都是拜你所赐！"

觉罗氏脸色煞白，顾不得胸口剧痛，爬过去抱住费扬古的腿："老爷息怒！妾身只是...只是心疼宛宛啊！那宜修处处压着宛宛，妾身实在..."

"闭嘴！"费扬古一脚踢开她，"你这个贱妇，你不仅对宜修下手，还想对年世兰下手，年世兰是什么人？她是年羹尧最宠爱的妹妹，年羹尧如今正得圣宠，你竟还想对他妹妹下手？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觉罗氏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妆容尽花。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宜修那个贱人！她装模作样骗了所有人！老爷，您别被她蒙蔽了！她和她那个下贱的娘一样..."

"住口！"费扬古怒喝一声，转身对门外喊道，"来人！夫人突发急病，得了失心疯，把她关进佛堂，日夜看守，不许她踏出半步！"

几个粗使婆子立刻进来，架起挣扎哭喊的觉罗氏。

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钗环掉落，发丝散乱。

"费扬古！你这个负心汉！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竟为了那个贱种如此对我！宜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尖叫声渐渐远去，费扬古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悄悄上前："老爷，二格格在宫中得宠，若能修复父女之情..."

费扬古闻言，眼睛一亮。

是啊，如今宜修深得康熙宠爱，若她能为自己美言几句...

"取族谱来。"他沉声命令。

当夜，乌拉那拉氏的族谱上，柔则的名字被朱砂笔重重划去。

费扬古对管家吩咐道："传话下去，从今往后，乌拉那拉氏只有宜修一个格格，柔则...与乌拉那拉氏再无瓜葛。"

---

雍亲王府的偏院里，柔则跪在青石板上，膝盖己经麻木。

年世兰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中把玩着一柄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读累了吗？"年世兰娇声道，"这才读了半个时辰呢，当初勾引西爷时，你那嗓子不是能唱一宿的曲儿吗？"

柔则咬紧下唇，强忍着屈辱继续诵读《女则》。

她的声音己经嘶哑，手中的书卷也被汗水浸湿。

"颂芝，去教教她规矩。"年世兰懒洋洋地吩咐道，"见了主子该是什么态度。"

颂芝趾高气扬地走到柔则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年侧福晋让你读书，你该感恩戴德才是！摆这副丧气脸给谁看？"

柔则脸颊火辣辣地疼，眼中含泪却不敢落下。

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乌拉那拉氏嫡女的身份。

只要阿玛和额娘还在，她总有翻身的一天。

就在这时，林嬷嬷踉踉跄跄地跑进院子，脸色惨白如纸。

"嬷嬷！"柔则如见救星，正要起身，却被颂芝一脚踹回地上。

"让你起来了吗？"颂芝厉声喝道。

林嬷嬷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格格...老奴...老奴..."

"怎么回事？"年世兰挑眉问道，"不是回乌拉那拉府搬救兵去了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

林嬷嬷颤抖着嘴唇，半晌才挤出话来："老爷...老爷将夫人关进了佛堂...还把小姐...从族谱上除名了..."

"什么？"柔则如遭雷击，整个人在地。

年世兰先是一愣，随即掩唇轻笑，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

"哈哈哈...好啊！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柔则，"原来你现在连乌拉那拉家的女儿都不是了，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贱婢！"

柔则浑身发抖，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她知道，自己最后的依仗也没了。

从今往后，她在这雍亲王府，将永无出头之日。

年世兰笑够了，用团扇挑起柔则的下巴："既然你什么都不是了，那本侧福晋也不必对你客气了，来人，把她拖到院子里，继续跪着读《女训》，读不完一百遍，不许起来！"

柔则被粗鲁地拖到院子中央，烈日当空，照得她头晕目眩。

她机械地翻开书页，声音嘶哑地读着那些规训女子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远处，年世兰的笑声和婢女们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柔则知道，从今往后，这样的日子将成为常态。

她抬头望天，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

"宜修...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