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兄弟情

别墅的餐厅难得亮着暖黄的灯。长条餐桌上铺着素雅的亚麻桌布，精致的骨瓷餐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陈姨安静地煲好最后一道汤，便悄然退回了厨房。

林峰和沈清婉相对而坐，沉默地用餐。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自酒吧那混乱一夜后，两人第一次共进晚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尴尬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林峰眼角的余光，几次不受控制地瞟向沈清婉。她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素面朝天，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但比起那晚蜷缩在沙发里的脆弱，多了几分沉静的疏离。他嘴角的淤青淡了许多，但仔细看仍有些痕迹。

“伤…好点了吗？”沈清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目光落在汤碗里，并未看林峰。

林峰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嗯，好多了。药膏…很有效。谢谢。”

他低声回答，心里掠过一丝暖意，旋即又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她主动问起了伤，是否意味着酒吧那晚的“越界”，在她心里也并非全无痕迹？

“嗯。”沈清婉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又是一阵沉默。她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新工作…还适应吗？”她终于抬眼看向林峰，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询问意味。

林峰的心猛地一跳！新工作？她知道了？不…她的语气更像是询问他之前“在金鼎”的工作状态。

他强压下瞬间涌起的慌乱，垂下眼，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中的食物，声音努力维持平稳：“还…还行。能学到东西。”

他避开了具体细节，也巧妙地没有提“金鼎”二字。“不能让她知道我被开除…不能再给她添麻烦，更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只会惹事的废物…”

一种混合着保护自尊和不愿再拖累她的复杂心理，让他选择了隐瞒。

“那就好。”沈清婉似乎并未察觉他话语中的微妙回避，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那丝倦意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城西那个项目…推进有点阻力。”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经意地提及，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峰抬起头，看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阻力？是赵雅芝母子又在使绊子？还是沈宏远…临时变卦？”

他想问，但看到她微蹙的眉头和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什么立场吗？契约丈夫的“关心”？未免太自作多情。

“需要…帮忙吗？”最终，他问出口的，只是一句干巴巴的、毫无分量的客套话。

沈清婉闻言，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衡量他这句话的分量和意图。几秒钟后，她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不用。我能处理。”

语气是惯常的笃定，但那笃定之下，林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并非全无压力。

晚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微妙的张力中继续。首到餐盘撤下，陈姨端上水果。

沈清婉用银叉叉起一小块哈密瓜，并未立刻吃，而是看向林峰，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半个月后，有个慈善拍卖晚宴。沈氏是主办方之一，我需要你作为我的男伴出席。”

她顿了顿，补充道，“场合比较正式。这周末，我会让陈姨预约裁缝，去定制两套礼服。你的时间？”

慈善晚宴？男伴？定制礼服？

林峰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意味着他必须再次扮演好“沈清婉丈夫”这个角色，而且是更公开、更正式的场合！面对沈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满城的名流显贵…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但内心深处，竟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需要”的奇异感觉。

“…好。”他没有犹豫，点头应下，“周末我有时间。” 这是契约的一部分，他责无旁贷。

“嗯。”沈清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放下叉子，站起身，“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先上去了。你随意。”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餐厅，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渐行渐远的回响。

林峰独自坐在偌大的餐桌旁，看着面前精致的水果，却毫无胃口。沈清婉的疲惫、项目的阻力、即将到来的晚宴压力…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瞬间愣住——是大学睡在他上铺的兄弟，王浩！

婚礼那天，王浩和另外两个兄弟，是他请的伴郎。他们满怀热情地从外地赶来，穿着租来的不合身西装，准备陪他一起迎接人生的高光时刻…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他人生最狼狈的崩塌！他跟着沈清婉仓皇离开，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谢谢，就那样把他们丢在了那场混乱和屈辱的中心…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竟有些不敢按下接听键。“他们一定恨死我了…骂我是见色忘义的小人？骂我攀上高枝忘了兄弟？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按下了接听键。

“喂？浩子…”林峰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王浩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怒气：

“林峰！你个狗日的！终于肯接电话了？！老子还以为你特么跟着富婆上天了，连兄弟电话都不接了！”

这劈头盖脸的怒骂，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峰心中筑起的愧疚高墙！没有疏远，没有怨恨，只有兄弟间最首接、最滚烫的关心和担忧！

“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峰的声音哽咽了，眼眶发热，“那天…我…”

“行了行了！别特么跟娘们似的哭唧唧！”王浩粗暴地打断他，语气却缓和了下来，“哥几个都知道了！村里都传遍了！不就是他妈的被那拜金娘们坑了吗？多大点事儿！老子还怕你想不开呢！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急得我们差点买票杀过去！”

“我…”林峰鼻子发酸，喉咙堵得厉害。

“你什么你！”王浩在那头吼，“人没事就行！钱没了再挣！女人没了再找！为了个把彩礼当众给你难堪的贱，值当个屁！兄弟几个在呢！天塌下来哥几个给你顶着！”

“就是！峰子，别特么瞎想！”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另一个兄弟张强抢过电话的声音，“那天你走了，那贱和她那傻逼闺蜜还想闹，被我和浩子怼得差点没钻地缝里去！你放心，咱兄弟丢不了份儿！等你缓过劲儿来，哥几个再好好聚！不醉不归！听见没？”

“嗯！听见了！”林峰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压在心头多日的巨石轰然落地！原来兄弟从未离开，原来那份情谊，并未被那场闹剧摧毁！“谢谢…兄弟们！”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朴实的几个字，却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