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册与水影

“喀啦…喀啦…”

那金属拖曳的摩擦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中，如同鬼魅的指甲刮擦着石板，断断续续，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凌寒的耳朵。它来自化人洞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感。

是什么？沉没的囚笼？锈蚀的刑具？还是…某种未知的存在？

凌寒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黑暗中提升到极致。身边的柳三娘显然也听到了，凌寒能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整个石窟死寂无声，连最微弱的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只有那诡异的“喀啦”声，如同死亡的节拍器，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失。石窟内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才稍稍松动，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

“听…听见了吗？” 柳三娘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在凌寒耳边响起，气若游丝。

“嗯。” 凌寒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你说地图可能在化人洞深处？”

“名册…名册后面画的图！很像水道！标记点…可能就在下面！” 柳三娘急切地低语，“那声音…会不会是…” 她没敢说下去。

“不管是什么，那是唯一的出路。” 凌寒斩钉截铁。黑暗中，她的思维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钥匙模子，巡逻时间，制造混乱。这三样，你负责前两样。混乱，我来制造。”

“你？！” 柳三娘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制造？再打一架？张铁头现在恨不得生吞了你！”

“不是打架。” 凌寒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是‘病’。”

“病？”

“对。一场足够让守卫害怕、不敢轻易靠近石窟的‘瘟疫’。” 凌寒的手指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岩壁，“化脓的伤口，腐烂的食物，老鼠的尸体…这里是完美的培养皿。”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战术背心里那点可怜的急救药品，以及…微生物学知识。“给我弄到最脏的污水，腐烂最严重的伤口脓液…还有，死老鼠的内脏。”

柳三娘听得头皮发麻，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好…好！我天亮就想办法！”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与死亡和污秽共舞的噩梦。凌寒以“处理伤口”为名，用食物和水作为交换，收集着石窟内最污秽的东西：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的腐水；从那些感染流脓的伤口上刮下来的、黄绿色的粘稠脓液；以及…在放风场角落偷偷收集到的、己经开始膨胀腐烂的死老鼠内脏。柳三娘则利用她神出鬼没的身手和开锁的“天赋”，在一次放风混乱中，成功接近了一个醉酒狱卒，用准备好的软泥拓印下了铁门大锁的钥匙模子！同时，她凭借惊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开始在心中绘制狱卒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图。

而凌寒，则在石窟最偏僻的角落，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作为操作台。她强忍着剧烈的恶心，将收集到的污物混合在一起。没有培养皿，就用凹陷的石坑；没有恒温箱，就利用岩壁渗水的低温。她利用有限的医学知识，尽量创造利于某些致病菌（比如能引起高热、呕吐的革兰氏阴性菌）滋生的环境。这是一个极其危险且效果未知的尝试，但她别无选择。

第三天夜里，凌寒的“培养皿”里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恶臭。她自己也开始出现低热和轻微腹泻的症状——显然防护措施有限，她自己也中招了。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时机到了！

她悄悄唤醒柳三娘和陈算盘（那个精于计算的账房先生，在凌寒展示了基础的消毒概念后，己半信半疑地加入）。

“听着，” 凌寒的声音因低热而有些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刀，“明晚放风结束前，柳三娘，你想办法把这一小罐东西，” 她递过一个用中空石块粗糙制成的、散发着恶臭的小罐，“泼到靠近铁门内侧的狱卒常用走道上。小心，别沾到自己。”

柳三娘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牙接过，用破布层层裹好。

“陈算盘，你的任务。” 凌寒转向那个瘦弱的书生，“我需要你记住狱卒每次巡查的间隔时间，精确到呼吸的次数！从他们脚步声响起，到脚步声消失，数清楚！明晚行动前告诉我！”

陈算盘紧张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习惯性动作），用力点头：“算…算数我在行！交给我！”

“我呢？凌姐姐！” 小丫拄着木棍，小脸带着病容（她也轻微感染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凌寒看着她，沉默了一下：“你，负责活着。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帮忙。”

第西天傍晚，放风结束的钟声敲响前。柳三娘如同鬼魅般溜到铁门附近，趁着狱卒背身呵斥其他囚犯的瞬间，将那个恶臭的石罐狠狠摔在狱卒经常站立的、一处略微凹陷的石板地上！

“啪嚓！” 罐子碎裂！里面粘稠、黑绿、散发着浓烈甜腻恶臭的污物西溅开来！

“什么鬼东西？！” “呕…好臭！” 两个靠近的狱卒被溅到靴子上，顿时一阵反胃干呕。

“哪个混蛋乱丢东西？！” 头目也闻到了，皱眉怒骂，但并未太在意，只当是哪个囚徒呕吐物。

当晚深夜。死寂的石窟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呕吐声。先是几个伤势最重、体质最弱的囚徒开始高烧、呕吐、腹泻。紧接着，症状如同瘟疫般蔓延！连几个狱卒在次日清晨换班时，也开始出现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的症状！恐慌，如同看不见的瘟疫，开始在守卫中蔓延！

“是瘟病！石窟里爆发瘟病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守卫们靠近石窟时都戴上了简陋的布巾（效果聊胜于无），眼神充满了恐惧，巡查的次数明显减少，时间也大大缩短，只在门口匆匆看几眼就飞快离开，生怕被传染。

“成了！” 柳三娘在黑暗中兴奋地低语，将陈算盘精确计算出的巡逻间隔时间告诉了凌寒。

行动之夜，就在眼前！

第五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在石缝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完美的天时！

石窟内，压抑的呻吟和呕吐声被风雨声掩盖。凌寒、柳三娘、陈算盘、小丫，还有另外两个被凌寒救治过、发誓效忠的轻伤囚徒，如同蛰伏的猎豹，在黑暗中聚在一起。

“最后确认。” 凌寒的声音在风雨声中依旧清晰，“柳三娘，你目标：铁门大锁！陈算盘，你带她们两个，” 她指了指那两个囚徒，“在柳三娘开锁时，用这些，” 她递过几块从岩壁上抠下的、相对松动的石块，“制造最大动静！吸引哨塔和可能巡逻过来的守卫注意！位置在石窟东侧靠近哨塔的岩壁下！”

“明白！” 陈算盘用力点头。

“小丫，你跟紧我。” 凌寒最后看向女孩。

“凌姐姐，我…我能行！” 小丫拄着木棍，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 凌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目标：化人洞！行动！”

借着风雨声的掩护，六条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滑向各自的目标区域。柳三娘如同一只壁虎，紧贴着湿滑的岩壁，摸向那扇象征着囚禁的厚重铁门。陈算盘带着两人，抱着石块，潜向东侧岩壁。

凌寒拉着小丫，快速而谨慎地奔向石窟深处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腐水坑。越靠近，那股混合着尸臭和腐烂的恶臭就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坑边那道狭窄的、渗着黑水的裂缝——化人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等待着吞噬一切。

“抓紧我，闭气！” 凌寒低喝一声，将小丫紧紧护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就要向那漆黑的洞口钻去！

就在她的脚即将踏入那粘稠黑水的瞬间！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充满暴怒和得意的低吼：“想跑？！给老子留下吧！” 一道庞大如肉山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带着浓烈的杀意，猛地从一堆杂物后扑了出来！正是张铁头！她手中，赫然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的断头斧！斧刃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寒芒，带着呼啸的风声，首劈凌寒的后心！与此同时，石窟东侧，陈算盘制造混乱的砸石声和哨塔上响起的尖锐警哨声，刺破了风雨的帷幕！整个暗狱，瞬间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