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枚铜镜的“交易”

红盖头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顾清薇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喜庆而又压抑的红色黑暗之中。

“吉时到——！新娘出门——！”

随着管家顾福一声拉长了的、尖锐的唱喏，顾清薇在两个仆妇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迈出了卧房的门槛。

所谓的搀扶，更像是押解。那两只铁钳般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会在这最后关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她们显然是多虑了。

顾清薇顺从得像一个精致的人偶，迈着小碎步，平稳地，一步步地，朝着前厅走去。

一路上，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顾家为了这场能换来巨大利益的联姻，显然是下了血本。目之所及，皆是红绸与灯笼，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喜庆的味道。

然而，这喜庆，与她顾清薇，没有半分关系。

她能听到周围下人们兴奋的议论声，但他们讨论的，不是她这个即将出嫁的新娘，而是王家送来的那些令人咋舌的丰厚聘礼。

“听说了吗？王家主这次，光是下品灵石，就足足给了一万块！”

“何止啊！我还听说，聘礼里有三颗能让炼气九层修士突破瓶颈的‘筑基丹’呢！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啊！”

“啧啧，用一个废物，换来这么大的好处，这笔买卖，咱们顾家可是赚大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透过红盖头，扎在顾清薇的心上。但她的心，早己麻木，不起丝毫波澜。

她只是在心中，冷冷地笑。

赚大了？

希望等一下，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按照规矩，她需要先到前厅，由家主和长辈训话，再拜别父母，最后才能上轿。

从她的卧房到前厅，需要穿过几条回廊。其中，有一条是专门供下人通行的杂役回廊，最为偏僻，也最为安静。

就在一行人路过这条回廊的入口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端着半盆脏水的小杂役，正低着头，急匆匆地从回廊里跑出来。他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来了人，再加上脚下湿滑，一个踉跄，眼看就要首挺挺地撞上被簇拥在中间的顾清薇。

“小心！”

跟在顾清薇身边的侍女小翠，眼疾手快，尖叫一声，一把将那个小杂役推开。

“哗啦——”

半盆脏水，尽数泼在了地上，溅湿了小翠的裙角。

“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小翠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污渍，顿时柳眉倒竖，指着那小杂役的鼻子就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吗！冲撞了三小姐，耽误了吉时，把你卖了都担待不起！”

那小杂役，看起来只有十西五岁的年纪，生得瘦瘦小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褂，正是顾家的家生子【顾小宝】。

他本就生性懦弱，此刻被小翠这么一骂，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小翠姐姐饶命！小翠姐姐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娘病了，我急着去给她熬药……”

“你娘病了，你就可以横冲首撞了吗！”小翠依旧不依不饶。她平日里在顾清月那边当差，作威作福惯了，最是瞧不起这些底层的杂役。

就在她还想再骂几句，以彰显自己的威风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了出来。

“算了。”

是顾清薇。

小翠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说：“可是小姐，他……”

“我说，算了。”顾清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吉时要紧，不要在这种小事上耽搁。”

小翠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顾清薇在两个仆妇的搀扶下，走到依旧跪在地上的顾小宝面前，温和地说道：“起来吧，不碍事。”

这句温和的话语，让顾小宝受宠若惊。他抬起头，透过顾清薇的红盖头，仿佛能看到一张与传说中那个骄纵的三小姐，完全不同的脸。

顾清薇的计划，在这一刻，正式启动。

她知道顾小宝。

在大长老的记忆中，这个小杂役，是祠堂附近唯一一个，在看到大长老时，会怯生生地鞠躬问好的孩子。他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而他又因为笨手笨脚，没少受顾清月院里那些下人的欺负。

他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小人物。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最合适的，执行她计划的人。

顾清薇对身边的仆妇和侍女说：“你们先往前走几步，我……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仆妇有些犹豫，但想到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松开了手，带着小翠等人，向前走了十来步，但依旧警惕地回头看着。

顾清薇蹲下身子，红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像一朵盛开的、凄美的花。

她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宽大的嫁衣和盖头所遮挡，悄悄地对依旧有些发懵的顾小宝说：“你附耳过来。”

顾小宝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我知道你娘病了，需要钱买药。”顾清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可以帮你。”

她宽大的袖口，微微一动。

那面被她顺手牵羊的、镶着精致银边的手持铜镜，便无声无息地，滑到了顾小宝的手中。

冰凉而又厚重的触感，让顾小宝浑身一震！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位三小姐，竟会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

“这……这……三小姐，我……”他吓得差点把镜子扔出去，语无伦次。

“别出声。”顾清薇按住他的手，声音依旧平静，“这面镜子，拿去当铺，至少值五两银子。够你给你娘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剩下的钱，足够你带着你娘，离开这个地方，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五两银子！

这个数字，对顾小宝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

“我不要你做别的。”顾清薇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只需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帮我办一件事。”

她飞快地，从袖口的另一侧，摸出了一个用最普通的草纸包着的小纸包，塞进了顾小宝的另一只手里。

“拿着它，去演武场。”

“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把它，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那口巨大的青铜试力钟的内侧。记住，是内侧，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做得到吗？”

顾清薇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小宝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手是能改变他和他母亲命运的财富，一手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透着诡异的任务。

他看着眼前这位被红盖头遮住了面容的三小姐，心中那份传说中的“骄纵”与“废物”的印象，彻底崩塌了。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位三小姐，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则是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他想起了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想起了那些欺辱过他的、顾清月院里的下人们。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他瘦弱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顾清薇，虽然依旧害怕，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个针对整个顾家的、颠覆性的计划，就这样，由一枚价值五两银子的铜镜，和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这条偏僻的回廊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