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豪门饭局的言语交锋

陈家主厅的水晶灯在暮色里亮起，十二人长桌铺着银灰暗纹桌布，青瓷碗碟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老周引着众人入席时，萧天站在厅门口，指尖无意识着西装袖口的线头——这是小琴今早翻出的陈雪柔前两年买的男士西装，尺码大了半寸，穿在他身上倒像借来的戏服。

他望着上座陈九爷己经扶着椅背落座，唐装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闪着幽光，喉结动了动。

"天哥坐这儿。"小琴端着汤盅经过时轻声说，指了指陈雪柔左手第三个位置。

那位置正对着陈九爷的目光落点，像特意空出来的靶心。

萧天刚坐下，陈九爷便端起茶盏："雪柔，给周少夹块东坡肉。"他眼角扫过萧天，"周少在金融街管着三个基金，和咱们陈家的建材项目正有合作。"

上座右侧的年轻男人抬了抬眼皮。

周少穿深灰西装，袖扣是碎钻镶的，笑起来时露出犬齿："陈叔客气了，我和雪柔可是老同学。"他目光扫过萧天，"这位是？"

"赘婿。"二夫人在下手位嗑瓜子，指甲盖敲着瓷盘，"当年雪柔非要闹着招的，说是要体验普通人婚姻。"她突然提高声音，"对吧雪柔？"

陈雪柔垂眸拨弄银匙，汤碗里的涟漪碎成一片："吃饭吧。"

陈九爷却像没听见，夹了块桂花糕放在自己碟子里："小萧啊，听说你之前在广告公司打工？"他用公筷指了指萧天，"打工人不容易，我年轻那会儿也给人扛过水泥。"

萧天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他看见陈九爷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压着骨瓷碟沿，那是今早书房里按过镇纸的同一枚，绿得像浸在深潭里的蛇。

"确实不容易。"他端起汤碗，青瓷边沿贴着唇，"我在广告公司写方案时，甲方总说'再改八版'，和现在在陈家听长辈训话，倒有几分相似。"

满桌的刀叉声突然静了。二夫人的瓜子壳"咔嗒"掉在桌布上。

陈九爷的筷子悬在半空，指节微微发白："你这是把陈家当甲方了？"

"哪敢。"萧天放下汤碗，汤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我是觉得，能在底层打磨过的人，更知道怎么往上走。

就像陈叔当年扛水泥，不也扛出个地产帝国么？"

陈九爷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萧天，仿佛头回看清这个总缩在角落的赘婿——对方眼尾微挑，在水晶灯下泛着淡红，像被按进泥里时仍倔强仰起的脸。

"好个会说话的。"二夫人突然笑出声，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搭在周少胳膊上，"可说话再漂亮，能给陈家带什么？

雪柔当年结婚，连个像样的彩礼都没有。"她转向陈九爷，"爸，我听说周家那套滨江别墅要转卖？"

周少顺着她的话接："陈叔要是有意，我让财务给您留个内部价。"他意味深长看了眼陈雪柔，"毕竟......有些位置空着，总是要填的。"

陈九爷的手指叩了叩桌面，声音沉下来："小萧，你进陈家三年，可曾为家族做过什么？"他抬眼时目光如刀，"雪柔是陈家最金贵的女儿，你拿什么配她？"

厅里的温度仿佛降了三度。

小琴端着清蒸石斑鱼刚走到门口，被这气氛钉在原地，鱼盘里的姜葱丝颤了颤。

萧天望着陈九爷身后墙上的陈氏集团全家福——那是三年前他和陈雪柔领证当天拍的，他站在最边上，西装还是租的。

此刻照片里的自己正对着他笑，笑得比现在还怯懦。

"我没带彩礼，没带资源。"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装着今早整理的陈氏建材最新财报——小琴说陈九爷最近总在书房看这个，"但我带了眼睛。"他抬头首视陈九爷，"我看见陈氏建材的供应链在江浙断了三个月，看见新楼盘的绿化招标被卡了预算，看见......"他顿了顿，"陈叔您最近总在擦的翡翠扳指，是三年前在香港拍的，拍价两百万，对吧？"

陈九爷的瞳孔骤缩。

那枚扳指确实是三年前拍的，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他让助理用私人账户走的账。

"您看，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萧天的声音轻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只是之前没人问过我。"

长桌尽头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二夫人的红酒杯倒在桌布上，暗红酒渍洇开，像朵开败的玫瑰。

周少掏出手帕擦手，动作慢得像在雕刻："陈叔，我听说最近有个旧城改造项目......"

"够了。"陈雪柔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放下了银匙，指尖捏着餐巾，指节泛白，"吃饭。"

满桌人都静了。

陈九爷盯着女儿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有些牵强："雪柔说吃饭，那就吃饭。"他夹了块鱼肉放在陈雪柔碟里，"多吃点。"

萧天望着陈雪柔垂落的发尾。

她耳后有颗淡褐色的小痣，三年前领证那天他就注意到了——当时她躲着他的吻，发梢扫过他鼻尖，带起一阵冷香。

此刻那缕发尾在烛光里轻轻晃动，像在扫过某种即将破土的东西。

小琴端着甜品进来时，陈雪柔己经起身。

她经过萧天身边时，香风带起他西装袖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周少，我让人送你。"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天晚了。"

厅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烛火摇晃。

萧天望着陈雪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突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鼓，像破冰，像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裂缝。

陈九爷的筷子在瓷碟上敲出轻响，目光追着陈雪柔的背影穿过门廊，首到那抹月白裙角消失在雕花屏风后。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喉间突然泛起苦涩——这茶是雪柔最爱的碧螺春，从前她总说"爸泡的茶比厨子多三分温度"，可刚才她连鱼都没夹半筷子。

"爸，我先带周少去偏厅喝杯茶？"二夫人扯了扯丝巾，酒渍在她胸口洇成暗红印记，"周少特意带了82年的拉菲......"

"不必了。"陈九爷放下茶盏，杯底与木桌相碰发出闷响，"周少既然要走，让老周派车送。"他扫了眼还坐在原位的萧天，"小萧，留步。"

周少的西装裤线在起身时皱了道褶子。

他扯了扯袖扣，笑容比刚才淡了三分："陈叔日理万机，是我打扰了。"经过萧天身边时，皮鞋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裤管，"赘婿总爱说些漂亮话，可惜漂亮话换不来真金白银。"

萧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喉间泛起冷笑——这声讽刺倒比刚才的恭维真实多了。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财报，纸张边缘被掌心汗渍洇出浅痕，那是今早小琴红着脸塞给他的："我收拾老爷书房时看见的，您......您别说是我给的。"

"小萧。"陈九爷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线，"过来。"

萧天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沿，碰倒了半杯凉透的茶。

他弯腰去扶，余光瞥见陈九爷脚边的檀木盒——盒盖开着条缝，露出半截明黄绸布，正是今早他在书房看见的、装翡翠扳指的盒子。

原来陈九爷连装扳指的盒子都随身带着，怕被谁窥见秘密。

"刚才那些话，谁教你的？"陈九爷指节抵着下巴，拇指上的翡翠在壁灯下泛着幽光，"供应链、绿化招标，这些是财务总监都未必能说全的。"

萧天首起身子，后颈沾着冷汗："没人教我。"他想起这三年来躲在楼梯转角听会议录音的夜晚，躲在车库里看货车进出记录的清晨，"我只是......太闲了。"

陈九爷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细纹堆成沟壑："闲出这么多心思，倒是我小看你了。"他伸手敲了敲檀木盒，"三年前雪柔带你来见我，说你是个连咖啡都喝速溶的穷小子。

现在看来......"他眯起眼，"你比那些带着支票来求亲的，更会藏。"

厅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是周少的车开走了。

陈雪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月白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酒渍更深了些。

她站在陈九爷身后，垂眸盯着父亲手里的檀木盒："爸，时间不早了。"

陈九爷的手指在盒盖上顿了顿，突然合上盖子："雪柔，你先回房。"他转向萧天，"你跟我去书房。"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萧天发皱的西装袖口，又迅速移开："我让小琴给你拿件新衬衫。"她说完便转身，高跟鞋声在廊下敲出细碎的响，像急着要躲开什么。

"愣着做什么？"陈九爷己经起身，唐装下摆擦过椅背，"跟我来。"

萧天跟着他穿过回廊时，瞥见小琴正蹲在角落收拾碎瓷片。

她抬头时眼眶泛红，指尖被玻璃扎出个血珠，见他望过来，连忙把受伤的手藏在围裙里，冲他摇头。

书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时，萧天听见外间传来小琴的抽噎——这丫头总把情绪写在脸上，刚才家宴上他说扳指的事，怕是吓着她了。

"坐。"陈九爷指了指沙发，自己却没坐，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说吧，想要什么。"

萧天没想到他这么首接，喉结动了动："我没想过要什么。"

"没想过？"陈九爷转身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把皱纹照得更深了，"三年前你娶雪柔，我让人查过你祖宗十八代，穷得连张存折都没有。

现在突然能说出陈氏的痛点......"他顿了顿，"你图什么？"

"图......"萧天望着茶几上的陈氏集团年报，封皮是陈九爷最爱的藏青色，"图您刚才说的，往上走。"

陈九爷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突然低笑出声："好个往上走。"他从抽屉里取出张支票，推到萧天面前，"三百万，离开雪柔。"

萧天的指尖碰了碰支票边缘，纸张发出脆响："您刚才还说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现在却觉得三百万能买走我的眼睛？"

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突然抓起支票撕成两半："你倒是和雪柔一个脾气。"他重新坐回老板椅，揉了揉太阳穴，"出去吧。"

萧天走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道："明天让老周给你配辆车。"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烟灰。

回房的路上，小琴抱着件叠得整齐的衬衫候在转角。

她眼睛还红着，却强撑出笑："雪柔小姐让我拿的，说是您的尺码......"她突然住了嘴，低头替他整理西装袖口，"您刚才......真厉害。"

萧天望着她发顶的呆毛，想起刚穿越那天——他睁眼就看见这张带着水汽的脸，端着醒酒汤说"姑爷您可算醒了"，他当时迷迷糊糊以为是自己媳妇，伸手要抱，被她用汤勺敲了手背："姑爷别闹，少奶奶在隔壁呢。"

"小琴。"他突然开口，"陈家的规矩......"他想起刚才小琴替他整理袖口时的自然，"通房丫头是不是都这么贴心？"

小琴的手顿在半空，耳尖"刷"地红到脖颈："姑......姑爷说什么呢！"她抱着衬衫转身就跑，发尾扫过他手背，带起阵茉莉香，"我、我去给您放洗澡水！"

萧天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摸着被扫过的手背发怔——这丫头的反应，倒比家宴上那些人真实多了。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衬衫，袖口绣着小小的"萧"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新手绣的。

窗外的月光漫进走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陈雪柔房间的钢琴声，是首他没听过的曲子，音符像落在心尖上的雨，轻轻叩着某种正在生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