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道

华阳太后推测，此人在统一战略上也必有独到见解。

祖龙听后有所触动，想起前夜刚处决多名赵系官员，随即改变决定，迅速召回赵姬。

对此转变，华阳太后心生疑虑，派人彻查，最终锁定狱中许上。

虽无证据显示许上有害，但她谨慎行事，欲查明 。

毕竟祖龙突然转向令人不解，她担心隐藏危机。

好在调查表明许上于秦国有利。

祖龙坦诚告知，这位贤士名为许上，不仅是农家代表，更是通晓百家的智者。

他对华阳太后的尊重源于知遇之恩，她助其父嬴异人登基，此功不可忘。

相较之下，赵姬的政治智慧远逊于华阳太后。

“有趣，竟是位博学之人，不知王上对其评价为何如此之高。”

华阳太后柳眉微颤："王上对他的推崇竟至如此地步，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得此殊荣？"

祖龙稍作沉吟，答道："若祖母愿意，明日可与孤同行，正好向夫子请教，我大秦一统天下的战略，究竟应如何施行。

"

话至此处，华阳太后的兴趣己被勾起。

祖龙自当顺势而为，给予对方机会。

果然，华阳太后闻言眸光一亮，说道："本宫只做旁听，绝不插言。

"

从道理上讲，她本不该前去，但……

她实在想亲眼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隐士贤人。

无奈之下，华阳太后虽自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祖龙口中那般全能的百家之才。

况且，能影响大秦国策方向的人，她怎能不亲眼见见？

身为王太后，即便退居幕后，也始终关心着大秦的兴衰。

……

祖龙与华阳太后的约定顺利达成。

长夜漫漫，明月高悬。

今日之事颇多：吕不韦被逐出咸阳，流放洛阳，标志着大秦东出一统的步伐正式开启。

丞相昌平君出使郢都，轻易离间了六国合纵。

昌平君本名芈启，即熊启，是正统楚国宗室血脉：芈姓熊氏。

这与秦国宗室相同，祖龙在许上面前称自己姓赵，因大祖龙族属嬴姓赵氏。

此外，楚国令尹李园，身为国舅，其妹为楚后，且育有子嗣，被封为楚太子。

如此一来，李园身份更显尊贵，亦获楚国宗室身份。

昌平君与李园本家同宗！

借助这层关系，昌平君出使楚国巩固秦楚联盟，定会事半功倍。

加上赵、魏、燕未能掳掠赵太后，局势更趋明朗。

中原合纵的计谋终成泡影，徒劳无功。

最终，祖龙携扶苏返宫时，得到确凿消息：昔日与他在邯郸共患难的燕太子丹，借嫪毐之乱逃离至中原。

本该作为人质留在秦国的燕丹竟私自逃脱。

此事若追查，燕王喜定需有所交代。

但祖龙选择了息事宁人，这不过是与燕丹之间最后的情谊了断罢了。

祖龙依稀记得幼时曾对燕丹承诺，若他为祖龙，将世代与燕交好，永不起兵攻燕。

燕丹亦有相同承诺。

可惜，年少的诺言终究无法兑现。

如今身为祖龙，祖龙肩负六世期望，不敢有一丝松懈，那点少年情谊也只能随风而去。

次日，结束早朝后，祖龙偕同华阳太后与蒙恬前往重建的黑冰台。

这座久废之地己被重新启用，专门安置许上。

表面上它是监狱，实则是隐居的好去处。

途中，祖龙与华阳太后同车。

他对太后说：“祖母，先生虽被囚，仍不愿出山，对朝廷敬而远之。

所以这次您就以感恩先生当年救父之恩的名义拜访吧。”

“哦？先生真的看不出破绽？”华阳太后好奇地问。

祖龙低声答道：“即便先生看穿了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不挑明身份，维持现状即可，相信先生不会弃秦而去。”

祖龙认为以许上的才智，或许初次见面就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当时许上只猜他是旧氏族或关中贵胄，这似乎表明二人早有某种因缘。

那日祖龙不能以祖龙身份，将朝堂暗涌卷入许上的生活，哪怕是在狱中也不例外。

“果然高人行事与众不同。”

华阳太后低头看着自己素雅的袍服说道：“幸好我己决定低调，特意挑选了这套服饰。”

秦国属水，崇尚黑色，正与她此刻的装束相符。

她未佩戴任何奢华饰物，但发髻梳理得极为精致，尽显雍容气度。

身为高位者，华阳太后的举止自有一股贵族气质。

“祖母还需思量改名之事。”

祖龙介绍道：“我在先生处，人称小赵。”

“咳咳！”华阳太后掩嘴轻笑，“堂堂祖龙自称小赵，那我便化名秦夫人好了。”

华阳太后早年为楚国公主，嫁入秦国后，其夫君曾为安国公。

那时她被称为华阳夫人，如今改称秦夫人也合宜。

“祖母以国为姓，甚妥。”

祖龙附和几句。

纵观秦国女子，敢在祖龙面前自称秦夫人者，唯华阳太后一人。

回想往昔，华阳太后堪称继芈宣太后之后的大秦实权太后，鼎盛时期能左右祖龙之位。

即便退居二线，她仍能通过昌平君、昌文君为首的楚系秦臣影响朝局。

实际上……

昌平君与昌文君的势力根基来自华阳太后。

若无华阳太后，仅凭平定嫪毐之功，昌平君难以稳坐丞相之位。

毕竟平定嫪毐并非只靠楚系秦臣，嬴族宗亲及关中勋贵亦出力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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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祖龙察觉马车停下，先一步下车，随后扶华阳太后平稳落地。

“呼。”

华阳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宫墙外的自由空气，内心无比舒畅。

在这深宫中待得太久，偶尔外出便觉得心旷神怡。

“说到隐居的生活，有时我也想，若这一生能在田园间做一个平凡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看着儿孙绕膝，也是一种充实的幸福。”华阳太后生不出孩子，这成为她一生的遗憾，却也悄然改变了大秦的命运。

若她能有自己的亲生子嗣，或许就没有后来庄襄王的故事，更不会有祖龙。

“寡人以为如今的祖母太后更为合适，身居国母之位，秦地万民皆为您的子民。”祖龙灵活运用儒家思想，提及国母、君父、子民的概念。

果然，华阳太后听后心中温暖，感动不己。

她敏锐察觉到，自从祖龙结识许上后，变化巨大。

过去祖龙行事极为霸道，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随后，祖龙、华阳太后和蒙恬来到黑冰台深处。

经过蜿蜒的小路，片刻后，他们走进一处幽静的小院。

只见许上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悠然自得。

华阳太后见状，轻轻眨眼。

祖龙先进入院子，依旧带着烈酒佳肴，尤其是两份烧鸡。

许上听到声音醒来，说道：“是小赵啊！这位是？”

“夫子，”祖龙介绍道，“这是我长辈，对您十分敬仰，还听说您曾出谋划策救过家父，今日特意前来致谢。”

话音刚落，华阳太后微微低头行礼：“见过夫子。”

“哈哈哈。”许上摆手笑道，“既是小赵的长辈，那就是熟人了，不必拘礼，请坐。”

许上待人接物随和，虽隐于世外，但并未完全隔绝与外界的联系，正常的人际交往还是存在的。

不久之后，几人寒暄落座。

烈酒佳肴陈列于桌上，许上、华阳太后、祖龙以及蒙恬各自坐下，不分尊卑。

既是至亲之人，无需繁文缛节。

华阳太后首先举杯，感谢许上对祖龙悉心教导及救助家族之恩。

许上谦逊回应，称相遇即缘分，且赵君回报亦不薄，将他安置于此，堪称优待。

不过，他无意正式收徒，维持君子之交即可。

酒过数巡，气氛渐欢。

祖龙趁机请教：“夫子，您如何看待秦东进一统的战略？是速战速决还是稳步推行？”

许上沉思片刻后说道：“此问题颇为复杂，需深入剖析。”

……

许上探讨问题时习惯双管齐下：一是探求根本；二是多方考量。

针对秦东进策略，若要得出明确结论，需全面论证。

许上思索后问祖龙：“你认为吕不韦治国理念属王道还是霸道？”

祖龙立即回答：“王道。

吕不韦颁布新法《义兵》，并利用秦地吸引六国流民，这无疑是王道之举。”

“不错！但更准确地说，他是在遵行天道，而非单纯王道。”许上高度评价吕不韦，“《吕氏春秋·孟春纪·贵公》中‘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句话，表面看似王道，实则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