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韩子墨：官商一体的江南巨鳄

临时住处，灯火摇曳。沈鉴之指尖轻颤，捧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墨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从绢上散发。“江南织造，韩子墨。”西个字，千斤巨石般压在众人心头。

陆景和眉头紧锁，在屋中踱步。“韩子墨可是朝廷二品大员，江南地面上，谁敢轻易动他？”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顾维桢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正因如此，才更要查。”他清楚，这张丝绢只是冰山一角。韩子墨绝非寻常贪官。“景和，派人摸排织造府内外，只在外围，不可惊动。”“明白。”陆景和应声。沈鉴之忧心忡忡。“大人，织造府不比汪家，那是真正的铜墙铁壁，韩子墨经营多年，爪牙遍布。”

数日后。扬州城，织造府。高墙巍峨，石狮在夕阳下投出长影，无声宣示着主人的权势。顾维桢青衫书生打扮，远远观察。织造府守卫森严数倍，明哨暗哨交错，几乎没有死角。每隔半个时辰，巡逻队伍便交接一次，步伐整齐，透着军伍之气。这绝非普通府邸家丁。韩子墨的势力，远超地方官员。一阵风过，空气中飘来极淡的香气。顾维桢鼻翼微动。檀香为主，夹杂着罕见的草木清冽。这种配比，他曾在北方一位药材巨商身上闻到过，名为“雪魄”，香料多产自极北苦寒之地。江南气候湿热，鲜少用此等燥性香料。韩子墨，一个江南织造，府内为何用北方特有的“雪魄”？他与北方势力有所勾结？顾维桢眸中精光一闪。首接潜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需要新的切入点。

“大人，织造府的采买由特定几家商号负责。”陆景和带回初步消息。“丝绸、染料、乃至日常用度，都有固定渠道。”顾维桢指尖轻叩桌面。“查这些供应商，尤其是提供稀有或特殊物料的。”控制江南经济命脉，织造府的丝绸生意便是韩子墨的左膀右臂。“韩子墨账面收入与官阶相符，但织造府如此庞大开销，绝非俸禄能支撑。”他推断韩子墨不仅涉足私盐，更可能利用织造府网络，进行更大规模的非法交易。

顾维桢换上华贵绸缎，化身出手阔绰的“顾”姓富商。目标是城东的丝绸原料供应商“锦绣坊”。“钱掌柜，久仰。”顾维维桢拱手，开门见山。“顾某想采买一批织造府的上等蚕丝，不知可否引荐？”钱掌柜脸上堆笑，眼底警惕。“顾公子客气。织造府用料，有定数，外人轻易怕是……”顾维桢取出一锭金元宝，轻放柜上。金光晃了钱掌柜的眼。“顾某对江南丝绸向往己久，尤其痴迷特殊纺织工艺。若能得见一二，些许心意，不成敬意。”钱掌柜盯着金元宝，喉结微动，搓了搓手。“公子是说……织造府新近研制的‘云锦纱’？”顾维桢心中一动。“哦？轻若无物，韧比金石？”钱掌柜压低声音。“公子有所不知，云锦纱所用丝线，并非寻常桑蚕丝，而是掺了西域传来的‘玉蛛丝’，纺织工艺更是复杂，所需染料也……”他话到一半，猛然打住，脸色微变。顾维桢捕捉到关键。“玉蛛丝……染料……这些耗费不菲吧？”钱掌柜讪讪一笑，不再多言。顾维桢也不追问，转谈其他丝绸，订购几匹昂贵料子后告辞。他心中己有计较。织造府财务往来，必然在这些特殊原料上留有破绽。

不出三日，韩子墨派人送来回礼。送礼之人自称织造府管事，态度恭敬，言辞滴水不漏。礼盒打开，几匹光彩夺目的丝绸，其中一匹正是“云锦纱”。“我家大人听闻顾公子对江南丝绸雅好，特备薄礼，不成敬意。”管事笑道。“韩大人太客气了。”顾维桢接过丝绸，指尖触及，云锦纱触感非凡。管事走后，陆景和忍不住上前。“大人，韩子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是严防死守，现在又主动示好？”沈鉴之亦困惑。“莫非是想用这些丝绸，堵住大人的嘴？”顾维桢拿起云锦纱，凑到鼻尖轻嗅。除了丝线清香，并无异味。他从怀中取出扁平乌木小盒，打开，里面是数十根银针和细小玉石片。此乃“物性鉴真诀”所需器具。他取最细银针，小心挑起云锦纱边缘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将丝线置于特制薄玉片上，又从瓷瓶中倒出几滴无色液体。液体浸润丝线，片刻后，丝线周围玉片泛起极其微弱的蓝色荧光。“这是……”陆景和瞪大眼睛。顾维桢面色凝重。“海月砂。”沈鉴之失声。“产自东南沿海，提炼私盐的副产品？”“不错。”顾维桢放下丝线。“这种矿物粉末极其稀有，若非大量接触，绝不可能残留在丝线之中。”他抬头看向两人。“韩子墨送这丝绸来，一则试探，二则，恐怕也是一种警告。”他举起那匹华美的云锦纱。“丝绸即是‘私’绸。他在告诉我们，他的生意，我们动不得。”陆景和一拳砸在桌上，发出闷响。“好个韩子墨！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顾维桢轻抚云锦纱。“他以为用这精美丝绸就能掩盖一切，却不知，这恰恰是他的死穴。”顾维桢将丝绸丢回盒中，合上盖子。“现在，轮到我们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