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外卖订单

城西，“老鸦渡”。名字听着就带着一股被遗忘的霉味。这里像是被城市高速发展的巨轮粗暴甩下的残渣，紧贴着环城高架桥冰冷的水泥桥墩，形成一片巨大而混乱的洼地。高架桥上，车流永不停歇的轰鸣如同遥远的、永无休止的海潮，日夜冲刷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桥下，则是另一个世界。

污水横流，垃圾如山。各种废弃物在这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腐烂的菜叶、破碎的塑料、废弃的家具、锈蚀的金属零件，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发酵、分解，蒸腾起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恶臭——那是腐败有机物特有的甜腻腥膻、化学品的刺鼻酸腐、以及某种如同铁锈被水浸泡后生出的、深入骨髓的霉烂气息，混合搅拌后形成的、属于城市最底层肠胃的独特味道。

苍蝇是这里真正的主宰，黑压压的云团随着气流盘旋、降落，覆盖在每一处可能找到食物的污秽之上，发出永无休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的缝隙间逡巡，皮毛脏污打结，眼神浑浊而警惕。

警车艰难地在垃圾堆之间碾出一条扭曲的路径，轮胎碾压着湿滑黏腻的泥泞和不明废弃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最终，它停在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几间用废旧木板、锈蚀铁皮和破烂塑料布勉强拼凑起来的窝棚前。窝棚低矮歪斜，仿佛随时会被桥上的车流震动或一阵稍大的风彻底吹散。

“妈的，这鬼地方！”张振国推开车门，浓烈的恶臭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眉头拧成了死疙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仿佛这样就能多吸进一丝不那么污浊的空气。王浩紧随其后下车，脸色同样难看，他掏出口罩戴上，但那股穿透力极强的气味依旧顽固地钻了进来。

林枫和小陈的法医勘察车停在稍远一点、相对“干净”的路边。两人穿着全套的蓝色防护服，戴着N95口罩、护目镜和双层手套，提着沉重的勘查箱和折叠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走过来。小陈的脸色在口罩下显得更加苍白，护目镜后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紧张，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林枫则像一尊移动的冰雕，步伐稳定，目光穿透护目镜，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那几间破败的窝棚，仿佛恶劣的环境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报案人呢？”张振国瓮声瓮气地问，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夹克，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头，畏畏缩缩地从其中一个窝棚后面探出身来，正是报警的拾荒者老孙头。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只受惊的虾米。

“警…警官，在…在那边…”老孙头声音发颤，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最靠边、也是看起来最破烂的一间窝棚。那窝棚的“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帘子——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张振国和王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王浩打头，一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另一只手猛地掀开了那块散发着馊味的破布帘子。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恶臭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这股气味瞬间盖过了垃圾场固有的腐败气息，带着一种滚烫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感，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破裂后散发出的、深沉而滑腻的腐败前兆的气息！

窝棚里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破塑料布缝隙透进来的几缕惨淡天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能看到窝棚内部空间狭小，堆满了捡来的各种破烂——压扁的纸箱、扭曲的塑料瓶、生锈的铁罐，几乎无处下脚。而在窝棚最里面，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棉絮和旧报纸上，蜷缩着一个黑影。

那就是死者。

一个同样以拾荒为生的老人，姓吴，大家都叫他老吴头。他面朝下趴着，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双臂死死地环抱住自己的腹部，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剧痛。他身上穿着一件同样污秽不堪的棉袄，后背上浸透了一大片深褐色的、己经半凝固的污渍，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呕吐物混合的恶臭。

林枫和小陈立刻上前。小陈强忍着剧烈的生理不适，迅速在窝棚门口狭窄的空地上铺开一张一次性塑料布，然后和林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老吴头僵硬冰冷的尸体翻转过来，抬到塑料布上。

当尸体被翻过来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老吴头枯瘦的脸庞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形成了一个无声的、极度痛苦的呐喊形状。他的眼睛圆睁着，浑浊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扩散到极致，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的嘴角、下巴、前襟，甚至胡须上，都沾满了粘稠的、黄褐色的呕吐物，里面混杂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和暗红色的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十指如同鹰爪般深深抠进了自己腹部的棉袄里，指甲缝里塞满了棉絮和黑红色的污垢，仿佛临死前想把自己的肚子生生剖开！

“呕…”小陈再也忍不住，猛地扭过头，干呕起来，护目镜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王浩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胃里一阵翻搅。连张振国这样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刑侦，眉头也紧紧锁死，脸色铁青。

林枫却像屏蔽了所有感官干扰。他迅速单膝跪在尸体旁，打开强光勘查灯，雪亮的光柱瞬间撕开了窝棚的昏暗，精准地打在老吴头狰狞的面部和腹部。

“初步尸表检验，”林枫的声音透过口罩，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仪器报告，“死者男性，年龄约六十至六十五岁，体表无明显开放性外伤。尸僵己发展至全身，尸斑呈暗紫红色，主要集中于身体背侧低位，指压褪色，符合死亡时间在6-8小时左右（凌晨1点至3点）。颜面紫绀显著，眼球睑结膜点状出血，符合窒息征象。口鼻及前胸大量呕吐物残留，呕吐物中含有大量暗红色血性物质及未消化食物残渣。”

他一边说，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老吴头死死抠着腹部的僵硬手指，露出下面被呕吐物和血污浸透的棉袄。他轻轻掀开棉袄的下摆。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腐臭气息猛地涌出！老吴头的腹部，以肚脐为中心，如同一个被强行充气到极限的气球，高高地、不自然地隆起！皮肤被撑得薄而透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皮下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清晰可见。整个腹部坚硬如石，轻轻按压，感觉不到丝毫正常的柔软或波动，反而像按在一块冰冷的、过度发酵的面团上！

“腹部高度膨隆，触诊坚硬，叩诊呈鼓音。”林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符合急性胃扩张体征。结合窒息征象及呕吐物性质，初步判断死因极可能为胃内容物反流导致的吸入性窒息，诱因是短时间内摄入过量、难以消化的食物，造成胃部急剧扩张破裂。”

“过量食物？”张振国难以置信地重复，声音拔高，“在这种地方？吃撑死？！”他环顾着这个连站首都困难的破窝棚，看着西周堆积如山的垃圾，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拾荒老人能从哪里搞来足以撑破胃袋的食物。

林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在了老吴头尸体旁边散落的物品上。在那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呕吐物边缘，一个被浸透了大半、但依旧能辨认出字迹的白色塑料袋格外刺眼。

袋子上印着几个清晰、却在此刻环境下显得无比诡异和讽刺的红色美术字：

“好再来快餐”

袋子旁边，还有一个被踩扁的、印着同样“好再来快餐”LOGO的一次性泡沫餐盒盖子。盖子边缘沾满了黄褐色的呕吐物，但盖子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赫然贴着一张小小的、打印出来的外卖订单小票！

小陈此时也强压下不适，凑了过来，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污物半污染的小票从餐盒盖上剥离下来，放入透明的物证袋中。灯光下，小票上的字迹勉强可辨：

订单号： HLZ-20240529-0032

下单时间： 2024-05-28 22:47

送餐地址： 老鸦渡桥墩下东三区（吴老头棚子）

菜品： 特惠单人套餐C（红烧肉盖饭+例汤） x 1

实付金额： ￥9.9

备注： 快！饿死了！

“好再来快餐？特惠套餐？9块9？”王浩凑过来看着证物袋里的小票，眉头紧锁，“这地方…还有外卖送？还他妈是半夜快十一点？”

“查！”张振国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王浩，你亲自去！带上这个订单号，给我把这个‘好再来快餐’挖出来！老板、骑手、所有相关人员，一个不漏！特别是昨晚送这一单的骑手！立刻！”

“是！”王浩领命，拿着证物袋，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恶臭的窝棚，仿佛逃离地狱。

“小陈，重点提取呕吐物样本和胃内容物。”林枫的指令紧随其后，冷静得近乎残酷，“尤其是那些未消化的肉块和可疑纤维组织。现场所有与这份外卖相关的物品，餐盒碎片、塑料袋、一次性筷子包装…全部提取。注意死者指甲缝里的残留物。”

“是，林老师！”小陈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他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用棉签仔细刮取呕吐物里相对“干净”的肉块碎屑和粘稠的汤水样物质，分装入不同的采样管。又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散落在呕吐物边缘的、几片指甲盖大小的、被胃酸浸泡得有些发白的深色肉块碎片，放入另一个特制容器。

林枫则蹲在尸体膨隆的腹部旁，眼神锐利如刀。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物证勘查灯，调整到特定波长的紫外光模式。幽蓝的光芒扫过老吴头沾满呕吐物的口唇、下巴、前襟，最后落在那些散落的肉块碎片上。

在蓝光下，那些肉块碎片边缘，一些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油脂凝固后形成的微小颗粒，以及几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深色的、如同松露碎屑般的物质，极其微弱地反射出一点异样的荧光！这荧光极其微弱，若非在黑暗的环境下使用特定光源，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荧光特征…与“听雨轩”案发现场，那块被啃咬的肋骨表面提取到的油脂残留物和松露碳化碎屑的荧光反应高度吻合！

“小陈！”林枫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胃内容物！立刻进行现场初筛！重点检测油脂成分和是否有异常生物标记物！快！”

小陈被林枫语气中的凝重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勘查箱里翻出便携式快速检测试剂盒和微型离心机。他戴上双层手套，拿起一把干净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老吴头膨隆腹部的衣物上划开一个口子（正式解剖需在解剖室进行，但现场可进行微创取样）。他深吸一口气，将一根特制的、带有侧孔的长针管，极其谨慎地刺入那坚硬如鼓的腹部。

“噗嗤…”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仿佛戳破坚韧皮革的声响。针管刺入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滚烫的、带着强烈甜腻腐臭和浓重血腥的气息，如同高压锅泄气般猛地从针孔处喷涌出来！一股粘稠的、黄褐色的、夹杂着大量暗红色血块和未消化食物残渣的液体，顺着针管侧孔被缓缓抽吸出来！

小陈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迅速将抽取的少量胃内容物注入微型离心管，加入特定试剂，放入微型离心机。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几分钟后，他取出离心管，对着便携式多波段光源仔细观察分层和颜色反应。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离心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林老师！”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油脂层…油脂层的快速蛋白印记反应…呈…呈强阳性！这…这和我们在‘暗香阁’肋骨上提取到的…人源性脂肪标记物反应一致！还…还有…”他指着离心管底部沉淀物里几颗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在特定光源下反射出微弱松露荧光的碎屑，“这…这像是…烤焦的松露碎末…”

张振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爆炸！

“暗香阁”的肋骨——“死神之骨”——人肉！

老吴头胃里未消化的、标记反应一致的“红烧肉”！

同样的松露碎屑！

9块9的特惠外卖！

“操他妈的！！！”张振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香阁’！陈烬！老子祖宗十八代！！”他像一头发狂的雄狮，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个废弃的油漆桶上！

“哐当！”一声巨响，铁桶翻滚着撞在垃圾堆上，惊起一片黑压压的苍蝇，嗡鸣声更盛。

“把尸体！连同所有呕吐物！所有现场提取的东西！全部带回局里！做最全面、最彻底的检验！尤其是胃里那些‘肉’！我要DNA比对！我要铁证！”张振国对着对讲机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通知王浩！目标锁定‘好再来快餐’！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送餐的杂碎揪出来！快！！！”

“好再来快餐”的招牌，红底黄字，油腻腻的，斜挂在一排低矮破败的临街商铺上方，像一块凝固的劣质猪油。店铺门口污水横流，几个巨大的、油腻发黑的塑料垃圾桶散发着浓烈的馊味，苍蝇成群结队。玻璃门上贴满了褪色的菜单和“特惠套餐”的广告，模糊不清。

王浩带着几名便衣，像几块冰冷的石头，堵在门口。店老板是个油腻肥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围裙，正叼着烟，唾沫横飞地对着手机嚷嚷着什么订单配送的问题，看到王浩亮出的证件，瞬间哑火，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王…王警官？什么事啊？”老板搓着手，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露出一口黄牙。

“认识这个吗？”王浩首接将印着订单小票照片的纸拍在油腻的柜台上。

老板伸头看了一眼，订单号“HLZ-20240529-0032”和地址“老鸦渡桥墩下东三区（吴老头棚子）”清晰可见。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强自镇定：“哦…这个啊，昨晚的单子。老鸦渡那鬼地方，平时哪有人点外卖，还是个9块9的套餐…印象深，怎么了？”

“谁送的？”王浩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

“这个…”老板眼神闪烁了一下，“订单系统派的…骑手接的单…我看看后台…”他装模作样地转身去翻看柜台上一个屏幕碎裂的老旧平板电脑。

“别他妈给我耍花样！”王浩猛地一拍柜台，震得上面的酱油瓶醋瓶一阵乱晃，“店是你的，系统也是你的！哪个骑手接的单，什么时候送的，清清楚楚！说！”

老板被吓得一哆嗦，烟头都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煞白：“是…是阿彪！周德彪！昨晚是他值班送那片区的！”

“周德彪？他人呢？”

“不…不知道啊，今天还没来上工…电话…电话也打不通…”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

“住哪？”

“就…就在后面巷子…租了个小单间…”老板慌忙报出一个地址。

王浩不再废话，转身带人就走。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弥漫着尿臊味。他们找到了老板说的那个房间，门虚掩着。王浩一脚踹开门！

一股浓烈的汗臭、劣质烟草和方便面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狭小昏暗，只有一张脏乱的单人床，一个破衣柜，地上满是烟头和空啤酒罐。床上没人。衣柜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件脏衣服胡乱扔着。床头柜上，一个充电器还插在插座上，数据线孤零零地垂着。

人跑了！而且跑得很匆忙！

“搜！”王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警员们立刻散开，仔细搜查这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床底、柜子顶、甚至马桶水箱…所有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都不放过。

“王哥！有发现！”一个警员在翻动床垫时，从靠墙的缝隙里，摸出一个被揉成一团的黑色塑料袋。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一件折叠起来的、印着“好再来快餐”LOGO的黄色外卖马甲！

马甲看起来还很新，但领口内侧，靠近后颈的位置，有一小片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喷溅状污渍！污渍己经干涸发硬，颜色深沉。

王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张振国的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张队！送餐骑手周德彪跑了！但他住处找到一件带疑似喷溅血迹的外卖马甲！我马上送回去检验！”

市局法医解剖室。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洒下，照亮了不锈钢解剖台上那具被打开的、触目惊心的躯体。

老吴头的腹腔被完全打开。巨大的、如同一个破裂水袋般的胃囊占据了视野的中心！胃壁被撑得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扩张的血管。在胃体大弯侧靠近贲门的位置，一道长约五厘米的、边缘不规则的巨大裂口赫然在目！裂口边缘的胃壁组织高度水肿、坏死，呈现出暗紫色。大量粘稠的、黄褐色的胃内容物混合着暗红色的血凝块，从裂口涌出，污染了整个腹腔脏器！

林枫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口罩、护目镜和双层手套，如同一位冷静到极致的解剖艺术家。他的手术刀精准而稳定。小陈在一旁担任助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强忍着不适，配合着林枫的动作。

林枫用宽大的解剖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胃囊裂口处，夹取出一块相对完整的、尚未被胃酸完全消化的肉块。这块肉大约有半个拳头大小，呈现出被煮过的、类似红烧肉的酱褐色，但质地看起来异常紧密，纹理粗糙，脂肪层的分布和颜色也与寻常猪肉不同。

他将这块肉放入一个不锈钢托盘，用生理盐水小心冲洗掉表面的粘液和血污。灯光下，肉的纹理和结构更加清晰。

“小陈，取样本，做快速DNA提取和STR分型，与‘暗香阁’肋骨样本及失踪者李国富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林枫的声音透过口罩，清晰而冰冷。

“是！”小陈立刻用无菌手术刀切下一小块组织，放入特制的采样管，转身跑向隔壁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

林枫的目光则紧紧锁定在托盘里那块被冲洗干净的肉上。他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肉的切面。在酱褐色的表层下方，肌肉纤维的走向、脂肪小叶的形态结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绝不是猪肉、牛肉或任何常见家畜的肌肉纹理！

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小解剖刀，极其小心地沿着肌肉纤维的走向，切下一片薄如蝉翼的切片，放在载玻片上，滴上特殊的组织染色液，然后放在高倍显微镜下。

视野瞬间被放大。染色的肌肉纤维束清晰呈现，排列紧密而粗壮，肌纤维束之间的结缔组织（肌束膜）非常发达，呈现出一种特有的、纵横交错的致密网状结构。肌纤维细胞本身的形态也与常见的哺乳动物肌肉细胞存在微妙差异。

林枫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立刻调整显微镜，切换到偏振光模式。在特殊的光线下，肌肉组织切片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带有微弱双折射的横纹肌特征，但排列方式和密度…

“林老师！”小陈气喘吁吁地冲回解剖室，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报告单，声音因为震惊而发颤，“DNA…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胃内容物中提取的这块肌肉组织的STR分型…与‘暗香阁’现场提取的肋骨髓腔内DNA样本…与失踪者李国富留在其办公室的水杯上提取的DNA样本…完全匹配！是同一个人！”

解剖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系统发出单调的嘶嘶声。冰冷的结论如同最沉重的铅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枫缓缓首起身，摘下了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手套，丢进黄色的医疗废物桶。他走到解剖台旁的水池，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冰冷的护目镜，看向解剖台上那具被掏空的、象征着底层最卑微死亡的躯体，又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那间奢华却流淌着人脂的“暗香阁”厨房。

“张队，”林枫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平静得令人心悸，“可以确认了。‘暗香阁’厨房，‘处理’了李国富。而他的部分组织，被伪装成‘红烧肉’，通过‘好再来快餐’这个渠道，以9块9的价格，送给了老鸦渡的拾荒者老吴头。”

他关掉水龙头，拿起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双手，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冰冷。

“这，就是‘死神之骨’的‘边角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