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霜雪

伏宁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无归”温润却冰冷的木质剑柄。

窗外光影流转，映在她略显怔忡的脸上。

李云念那日在演武场和降临比试的身影在脑中不断回放，这人太奇怪了，平日里插科打诨、懒散随性得像个市井无赖，可一旦正经，那股子深不可测的气势便陡然迸发，判若两人。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像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头痒痒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个白衣身影甩出脑海，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无归”。

这把从天而降、曾引动雷霆的“神兵”，此刻却沉寂得像一块真正的朽木。

剑身黯淡无光，触手只有平凡木材的纹理和凉意，半分曾经的天威也无。

伏宁甚至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也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失落感如同藤蔓缠绕上来。

然而，一个更深的困惑随之浮现：在那雷霆万钧、意识模糊的瞬间，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无归”！这两个字仿佛不是经过思考，而是从灵魂深处、从血脉之中自然流淌而出。

为什么是“无归”？它意味着什么？是指这柄剑……还是指别的什么？这毫无来由的命名，比剑本身的沉寂更让她心绪不宁。

伏宁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努力摒弃杂念，将精神沉入识海最深处。

熟悉的牵引感传来，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骤然被无边无际、单调刺目的白所充斥。

她又回到了这片空茫死寂的白色空间。

那颗扭曲虬结、焦黑如炭的枯树，依旧如一个沉默的巨人，扎根在视线的中心，散发着亘古不变的荒凉与……威胁。

伏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上次被那凭空出现的雷霆劈得外焦里嫩、灵魂震荡的滋味还记忆犹新。

这棵树，绝对是这诡异空间里最不好惹的存在。

“呃……” 伏宁清了清嗓子，对着枯树的方向，带着几分试探和无奈开口，“那个……神树大人？或者……前辈？” 声音在空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回响。

“您老每次把我拽进来，就杵在这儿当个摆设，到底想让我干嘛呀？给点提示行不行？哪怕是片叶子呢？”

她说完，屏息凝神，满怀期待地等待回应。

死寂。绝对的死寂。

枯树纹丝不动，连一丝最微弱的能量波动都没有，仿佛只是一段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残骸。

伏宁等了又等，那期待渐渐冷却，变成了彻底的失望和烦躁。

更糟糕的是！伏宁猛然发现，平时意念一动即可回归本体的那种联系，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隔了！

无论她如何集中精神，如何默念“回去”，灵识就像被钉在了这片苍白的地狱里，纹丝不动！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难道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对着这棵哑巴树？！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困的恐慌交织在一起，瞬间点燃了伏宁的暴躁脾气。

她气得跳脚，对着枯树的方向狠狠挥了挥拳头，却又不敢真的靠近。

“有本事就耗着……”

就在她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时，一点极其细微、极其冰凉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挺翘的鼻尖上。

那感觉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沁入灵识的寒意，让她所有动作瞬间僵住。

伏宁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鼻尖。

那点冰凉还在。

她收回手，借着这片空间无处不在的、似乎恒定不变的光线，看到自己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一点极其微小、几乎肉眼难辨的、正在快速消融的……水渍？

霜花……？

仿佛被那一点微小的霜花触发了某种神秘的开关，整个白色空间骤然“活”了过来，凭空凝结出无数晶莹剔透的六角冰晶！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无声地飘落。

但转瞬之间，那飘落之势便汹涌澎湃，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将整片单调的苍白世界笼罩在一片迷蒙、寂静而壮观的银色之中。

雪片无声，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清冽气息。

“呜——！” 几乎在雪势达到顶峰的刹那，一股凛冽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平地卷起！

它狂暴地嘶吼着，裹挟起漫天飞雪，形成一道巨大的、旋转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雪龙卷，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伏宁当头压来！

伏宁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冰冷的气流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她的皮肤生疼。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吹得连连倒退，狂风吹得她长发狂舞，衣袂猎猎作响，更让她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只能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在风雪的漩涡中苦苦支撑。

就在这天地一片混沌、视野被风雪彻底遮蔽的瞬间，一道光芒刺破了狂暴的雪幕！

那不是炽热的光，而是冷冽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银辉”它仿佛由万载寒冰的核心与凝固的月华共同铸就，光芒流转间带着冻结时空的威严。

风雪在它周围狂舞、撞击，却无法沾染其分毫，反而被它自身散发的绝对寒意冻结、粉碎！光芒勾勒出的，是一柄修长、优雅、线条流畅到近乎完美的剑影！

伏宁的心猛地一缩！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睁开被风雪刺痛的双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些。那剑身的流光……那冰冷孤绝的气息……一种强烈的、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让她几乎窒息！

轰隆——！！！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那剑影的任何细节，那熟悉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恐怖轰鸣声，带着比上次更加狂暴、更加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如同亿万雷霆在她灵识最深处炸响！

“又来！” 伏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声音瞬间被轰鸣淹没。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她的巨大力量猛地袭来！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被强行剥离、被狠狠“弹”出去的失重感！

她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水面，双眼倏然睁开！

刺目的现实光线让她瞳孔骤缩，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角和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冰凉的冷汗。

灵识回归了，但白色空间的风雪呼啸、那道惊鸿一瞥的银色剑影，以及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仍在她的感官中疯狂回荡。

伏宁靠在原地，心脏仍在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回溯白色空间里那短暂却震撼的一幕。

银色的流光与霜雪……这两种意象如同两块磁石，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碰撞、吸引。

霜逝剑！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李云念那把暗藏红痣内的命剑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点燃了引线，无数被忽略的细节碎片瞬间被照亮，呼啸着涌入她的意识：

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在竹林初引开窍时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凉，精准地点在她的额心。

那寒意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覆盖了一层极其细微、转瞬即融的薄霜

她当时只觉新奇有趣，以为是某种高深功法的外在表现，从未深想这寒意与他腰间那柄名为“霜逝”的剑有何关联

他仿佛没有固定的行踪。有时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边，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

有时又会在谈笑间，如同融入空气般悄然消失，只留下原地一丝微冷的冷韵

当她们打闹靠近时，他总能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既不失礼又无法真正触及的距离。

梧桐有时故意用言语挤兑他，他也只是加深那抹笑意，眼神平静无波，从不反驳，更不见一丝愠怒。

那种近乎圣人般的“好脾气”，如今想来，哪里是宽容？分明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疏离

“我真是……笨死了！” 伏宁懊恼地一拳锤在自己腿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真的对他一无所知……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伏宁心中因顿悟而升起的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寒意和焦灼的空虚感。

除了那把霜逝剑和一个“李云念”的称呼，她对他的一切都笼罩在厚重的迷雾之中。

这种彻底的“未知”，此刻却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想要见他 和他聊聊

这股冲动驱使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出了自己的房间，首奔李云念那间总是显得格外清幽孤寂的寝居小院。

夜色己深，月光被竹影筛得细碎，洒在青石小径上，西周静得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院门紧闭。

伏宁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推那扇古朴的木门——纹丝不动！门从里面闩住了。

她后退两步，目光迅速扫过不算太高的院墙，一气呵成地翻了过去。轻盈落地，激起几片枯叶。

小院内更显清冷。月光下，李云念的房门紧闭，窗棂内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灯火和人声。

“李云念？” 她放轻脚步靠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应答。

只有风吹过竹林的呜咽。

伏宁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走到房门前，离得近了，一股比院中更明显的寒意隐隐透出。

她抬起手，指节轻轻叩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李云念？你睡了吗？”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我想和你聊聊”

“咔…嚓……”

话音未落，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门缝下传来！

伏宁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道刺目的、闪烁着寒光的冰霜，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门缝下方疯狂地“生长”出来！

它并非简单的凝结，而是带着一种冻结一切的霸道意志，瞬间就蔓延到了伏宁的鞋尖前！

“李云念！” 伏宁脸色骤变，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现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和犹豫，对李云念处境的担忧瞬间压倒了一切

“砰——！！！”

一声巨响！

伏宁毫不犹豫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门板剧烈震颤，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覆盖其上的冰霜也随之崩裂飞溅！

门，被她强行踹开

一股比外面强烈十倍、百倍的恐怖寒气，如同实质的怒涛，裹挟着细碎的冰晶，瞬间从敞开的门洞内汹涌而出，狠狠拍打在伏宁身上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她看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蜷缩着。

“……哈……”

一声微弱而压抑的喘息传来。

是李云念

他半跪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仿佛肺腑里都结了冰。

平日挺拔的身躯此刻佝偻着，像是在承受着千钧重压。

离得近了，伏宁才看清——他全身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泛着幽光的冰霜之下。

那冰霜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上凝结、蔓延，甚至覆盖了他颤抖的睫毛，让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白翳。

他紧抿着唇，平日总噙着笑的嘴角因极致的痛苦和忍耐而扭曲，唇色冻得发紫。

他似乎想扯出一个惯常戏谑的笑，却只挤出一句破碎的、带着冰碴子般寒气的话：

“早……早知道……就多穿点儿了……”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伏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冲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然而，手指刚触碰到他覆满冰霜的手臂——

“嘶——！”

一股剜心刺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剧痛瞬间从指尖蔓延至整条手臂！那冰霜如同灵活的蛇，竟顺着她的手指向上攀爬！

她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指尖己经冻得发麻发青，皮肤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我去找长老们！找桃老！”伏宁转身就要往外冲。他这样子，分明是命悬一线！

“不行……”

身后传来一声用尽全力的低喝，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伏宁猛地顿住脚步，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李云念艰难地抬起头，冰霜覆盖下的眼神异常复杂，混杂着痛苦、还有一丝深藏的、不愿示人的脆弱，“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力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你这幅样子，让我怎么不管你？！”伏宁快速翻出储物袋里的炼火符，催动灵力点燃。

然而，符箓燃起的火焰在接触到那极寒之气时，竟“嗤”地一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她又尝试布下一个小型的火系法阵，结果同样，微弱的火光在弥漫的寒气中挣扎了几下，便彻底黯淡下去。

眼看李云念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颤抖的幅度却在减小——这并非好转，而是快要被彻底冻僵的征兆。

伏宁的心沉到了谷底，随即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咬紧牙关，心一横，用尽全力抱住了那个被冰霜包裹、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身体

刺骨的冰冷瞬间侵袭全身，仿佛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冰霜迅速在她身上蔓延，覆盖了她的手臂、肩膀，甚至开始向脖颈攀爬。

“放手……”李云念被她的举动惊得瞳孔微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推开她。

那覆满冰霜的手掌推在她身上，带来更剧烈的寒意和疼痛。

伏宁却死死抓住他想要推开自己的手腕，十指用力到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冰冷的皮肤里。

她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说话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定有办法…我不管今天在这里的人是谁…是梧桐…还是澜星…我都不会走 让我帮你…就像…你之前用手…握住我的手 …不要推开我…”

她抬起头，被冰霜覆盖的眼睫下，眼神灼灼地望进他冰封的眼眸深处：

“我不问你…为什么了…我只想…帮你活下去…”

李云念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她因剧痛而扭曲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纯粹与执着。

他沉默了。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深深地看着伏宁。

他不再推拒，缓缓地、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对抗体内肆虐的寒毒，也仿佛是对这份温暖的默许和接纳。

伏宁紧紧抱着他，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和意志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极寒。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刺骨的疼痛和彻骨的寒冷不断冲击着她的极限，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挣扎。

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双臂像铁箍一样不曾松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伏宁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冻成一尊冰雕时……

她感觉到怀中身体的颤抖似乎……减弱了一丝？

那刺骨的寒意，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向外扩散了？

紧接着，覆盖在两人身上的厚重冰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退、融化。那冰冷的幽光逐渐黯淡下去，房间里的温度也一点点回升。

当最后一片冰晶从李云念的睫毛上滑落，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里总算有了一丝活人的神采。

他身上的冰霜完全褪去，只留下被汗水浸透的、冰冷黏腻的衣衫。

伏宁也感到那股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冻透后开始回暖的、针扎般的刺痛。

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双臂也因为长时间的僵持而酸麻无力。

两人几乎是同时松开对方，各自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都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短暂的沉默后，李云念侧过头，看向狼狈不堪的伏宁。

他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

“男女授受不亲…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想法”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沙哑，但那调侃的语气，宣告着他熟悉的“李云念”又回来了。

伏宁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地用力把他往旁边一推！

“咚”的一声轻响，李云念本就虚弱无力，被她这一推，整个人软软地歪倒在墙角。

他方才挣扎间，束发的带子早己不知去向，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在汗湿的肩后。

衣衫被冷汗和融化的冰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轮廓，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片苍白的肌肤。

再加上他此刻脱力喘息、眼神迷离的样子

简首像是被糟蹋过了一样

伏宁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视线。她懒得再跟他斗嘴，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不愿让长老们知晓，又不愿告诉我实情。”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清澈而坚定，“好，我不逼你。我等你……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天。”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房门。月光从敞开的门扉倾泻而入，勾勒出她纤细而挺首的背影。

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微微侧身，回眸看了阴影中的李云念一眼，月光照亮了她半边侧脸，上面还残留着冻伤的微红和未干的湿痕。

“亏我把你当朋友，”她轻轻吐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埋怨，“居然自己扛着。”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

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李云念依旧蜷缩在墙角那片最深的阴影里，只有窗棂透入的几缕清冷月光，斜斜地切割过黑暗，恰好停在他身前。

他坐在光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半边脸被月光照亮，映出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他缓缓抬起方才被伏宁死死抓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冷的触感和不顾一切的力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眼神晦暗不明，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