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府初窥

第十三章 王府初窥

“静思轩”之名，清雅脱俗，仿佛一处供人澄心悟道的幽静之所。然而，当苏九随着总管林德踏入这方小院时，扑面而来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凝固的森严。

小院布局精巧，花木扶疏，假山玲珑，一应摆设无不透着雅致与贵重。但这份雅致，却被无处不在的、冰冷坚硬的秩序感所覆盖。

院门处，两名身着王府亲卫服饰、腰佩长刀的守卫如同石雕般矗立，眼神锐利如鹰，视线在她踏入院门的瞬间便牢牢锁定，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通往正房和厢房的回廊下，每隔数步，便有同样装束的侍卫静立，身形笔挺，气息内敛，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们的存在，将这本该私密的居所，变成了一个半公开的、时刻处于监视之下的牢笼。

林德引着苏九走向东侧的一间宽敞厢房，面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恭敬笑容：“苏大人，这便是您的居所。王爷吩咐了，一应用度皆按一等供奉，若有任何短缺或不适，您尽管吩咐老奴，或是院里的丫头春桃、夏荷。”他侧身让开，示意苏九入内。

房间陈设华美，紫檀木的桌椅，苏绣的屏风，博古架上摆放着价值不菲的瓷器玉器，床榻锦被松软，熏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然而，这富丽堂皇之下，苏九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和束缚。窗户开向庭院，视线所及，恰好能将院中守卫的站位和通往主院方向的路径尽收眼底——反过来，守卫们亦能轻易看到这扇窗内的动静。行动受限，一览无遗。

“多谢林总管。”苏九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努力忽视着背后那几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苏大人客气了。”林德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脸上和身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老练的、洞悉人心的审视。这审视不同于萧绝那种带着上位者威压的锐利，而是更沉、更稳，像一张无形的网，细细密密地笼罩下来，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不安或破绽。“王爷伤势关乎社稷，苏大人责任重大，在此安心住下便是。只是王府规矩森严，尤其是靠近主院之处，若无王爷亲令或老奴引领，还请苏大人莫要随意走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被软禁在这个精致的小院里了，活动范围仅限于此，以及与萧绝寝殿之间的“医途”。

苏九心下了然，面上依旧恭顺：“下官明白，定当谨守本分，一切以王爷凤体为重。”

“苏大人是明白人。”林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似乎对她的“识相”还算满意，“那老奴就不打扰苏大人安置了。春桃、夏荷就在外间候着，随时听候差遣。”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林德的身影，却隔绝不了那无形的监视。苏九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守卫的呼吸并未远离，窗外的视线也未曾移开。那两个被派来“伺候”她的丫头春桃和夏荷，此刻就安静地垂手侍立在门外的廊下，如同两尊没有表情的玉雕。

她走到窗边，并未推开，只是透过半透明的窗纱向外望去。庭院里的守卫如同设定好的木偶，纹丝不动。远处，萧绝寝殿那更加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压。整个王府，像一座精密运转的冰冷机器，而她，则成了被强行嵌入其中的一个零件，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水香的馥郁也掩盖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压抑。她尝试着在房内走动几步，门外立刻传来春桃轻柔却清晰的询问：“苏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九脚步一顿，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光滑冰冷的紫檀桌面，指尖冰凉。

这里没有太医院值房里的药草清香和偶尔同僚的交谈声，只有死寂般的安静和无处不在的窥视。王府的戒备森严，远非太医院可比。那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林总管表面客气周到，眼神却如鹰隼般精明，显然深得萧绝信任，是这座牢笼最忠实的看守者。

她被困住了。被以“贴身医官”的尊贵名头，囚禁在了距离权力核心最近、也最危险的樊笼之中。萧绝的寝殿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鸿沟里，填满了冰冷的审视、森严的规矩和未知的凶险。

苏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沉水香的气息涌入肺腑，带着一丝甜腻的窒息感。她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一切，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找到一丝可供喘息和思考的缝隙。这“静思轩”，绝非静思之地，而是风暴来临前，最令人心悸的宁静假象。

窗外，暮色西合，王府各处次第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深沉的夜色中晕开，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阴霾。苏九知道，她在这龙潭虎穴中的第一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