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功臣”的待遇

第三十七章 “功臣”的待遇

赵太医府邸的哭嚎与抄家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块，涟漪迅速被王府森严的壁垒吞噬。风暴的核心，揽月轩内，空气却沉淀着一种比之前更加凝重的死寂。案头那些冰冷的证据——同源剧毒、巨额金银、往来密信——无声地陈列着背叛与阴谋的狰狞。

苏九垂手侍立，后背的官袍紧贴着肌肤，己被冷汗浸透。她亲眼目睹了萧绝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赵太医和数名五城兵马司军官碾入尘埃，更隐隐窥见了那指向深宫高墙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线索。这份“见证”，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沉甸甸的、如影随形的寒意。

萧绝的目光终于从那些罪证上抬起，落在苏九身上。那眼神深邃依旧，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但潭水表面，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波澜？

“此次能洞悉刺客毒镖之伪，察觉尸毒之异，苏副院判，”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眼力与嗅觉，确有过人之处。于破获此案，功不可没。”

口头嘉许。

轻飘飘的几个字，砸在苏九心头，却重逾千斤。没有实质赏赐，没有晋升褒奖，只有一句“功不可没”。这看似平淡的认可，在刚刚经历了血腥清洗的此刻，更像是一道无形的符咒，将她与这场风暴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居功。”苏九立刻深深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谦卑，将所有的惊悸都死死压在冰面之下。

“嗯。”萧绝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片刻，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通过考验的工具。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如同投下两颗深水炸弹：

“自今日起，除禁地及本王书房内室，王府各处，你可凭此令牌自由行走，无需另行通禀。”林德无声地递上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上面阴刻着一个古朴的“萧”字，边缘锋利，触手生寒。

自由行走？！

苏九的心脏猛地一缩！这看似是莫大的信任与恩典，打破了此前她只能在药庐、偏院、揽月轩之间点线移动的禁锢。然而，在这刚刚肃清内鬼、风声鹤唳的时刻，这份“自由”，更像是一把双刃剑！是让她暴露在更多潜在危险下的诱饵？还是萧绝刻意放出的、吸引更多蛇虫鼠蚁的香饵？

“此外，”萧绝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冰冷的溪流，“王府外院藏书阁旁，有一间存放历年非机密卷宗、府库清单、田庄账目的库房。你若得闲，可凭此令牌入内查阅。”他示意了一下林德。

林德再次上前，递过另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同样刻着一个小小的“萧”字。

查阅卷宗？！

苏九的心跳几乎停止！王府卷宗！即便标明“非机密”，那也是萧绝势力庞大帝国运转的核心记录！田庄、府库、甚至部分人事…这些看似琐碎的卷宗，其背后蕴含的信息脉络，足以拼凑出萧绝庞大冰山的水下部分！这哪里是查阅？这分明是向她这个“外人”，敞开了窥探王府根基的一道缝隙！

巨大的诱惑与致命的危机感瞬间交织！苏九只觉得喉咙发干，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玄铁令牌和黄铜钥匙，如同握住烧红的烙铁！她几乎能感受到萧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正穿透她的伪装，审视着她灵魂深处那名为“探究欲”的火焰。

“谢…谢王爷恩典！”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更是恐惧！她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借此掩饰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深知，这份“信任”，是萧绝对她能力的“嘉奖”，更是对她定力和忠诚的——终极试探！

一旦她利用这份“自由”和“便利”，行差踏错，触及不该碰的界限，或者显露出对某些“非机密”卷宗过于异常的“兴趣”，那么，赵太医的下场，便是她触目可及的前车之鉴！

“下去吧。”萧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赐予的并非通往权力核心缝隙的钥匙，而只是随手丢给仆役一件寻常工具。

“……是。”苏九艰难地应声，紧紧攥着那两件冰冷沉重的“恩典”，如同捧着随时会爆炸的火雷，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退出了书房。

沉重的门扉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注视。苏九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她摊开手掌，玄铁令牌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黄铜钥匙则在掌心留下冰凉的印记。

自由行走？查阅卷宗？

苏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无尽自嘲的弧度。这哪里是功臣的待遇？分明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萧绝在给她编织一张更大的网，一张用“信任”和“便利”编织的、更加华丽也更加致命的牢笼！她的一举一动，恐怕从此刻起，将落入比之前更加严密的监视之中。

然而…

那枚碧血凤凰佩冰冷的触感，那“九幽寒魄”蚀骨的描述，那“金碧辉煌牢笼”的魔咒，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卷宗！

那些尘封的非机密卷宗里，是否会藏着关于王府库藏珍宝的记载？关于某些特殊药材的采购记录？甚至…关于萧绝早年经历的蛛丝马迹？关于那枚玉佩…可能的来源？

诱惑，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萤火，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明知是试探，是陷阱，但她己无路可退。想要活下去，想要触碰那血海深仇的真相，这或许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剧毒的藤蔓！

苏九深吸一口气，将玄铁令牌和黄铜钥匙紧紧攥入掌心，金属的棱角刺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她挺首脊背，走下揽月轩的台阶。阳光有些刺眼，照在王府恢弘的殿宇飞檐上，金碧辉煌，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功臣？

她不过是从一枚被动的棋子，变成了一枚…被赋予了更多活动空间、也必然承担更多毁灭风险的棋子。前路，依旧是刀山火海，只是这脚下的路，被铺上了一层名为“信任”的、华丽而脆弱的琉璃。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