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雷厉的“信任”

第五十八章 雷厉的“信任”

宁安郡主萧玉瑶被雷霆手段逐出王府的尘埃落定，如同搬走了压在苏九心头的一块顽石。药庐的空气似乎都轻盈了几分，少了一道随时可能从斜刺里捅来的阴冷视线。然而，苏九深知，真正的危机从未远离。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地库核心那扇玄铁巨门，依旧是横亘在真相面前的绝壁。她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在这铜墙铁壁般的王府中，撬开一丝属于自己的缝隙。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助力，以一种沉默而务实的方式，悄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雷厉。

这位如同磐石般沉默、又似刀锋般锐利的暗卫首领，他对苏九的态度，经历了肉眼可见的蜕变。从最初的冰冷审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戒备，到“回天露”风暴中的凝重旁观，再到识破萧玉瑶毒点心、化解危机后的微妙松动。

苏九的数次表现，如同精准的刻刀，一点点凿开了雷厉那坚冰般的防备。

他亲眼见证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医官，在萧绝濒临崩溃、体内剧毒与内力疯狂冲撞的至暗时刻，是如何以惊人的冷静和精准的医术，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强行拉回。那份专注与执着，绝非伪装。在“回天露”事件中，她更是不惜以身犯险，首面剧毒冲突的风暴中心，那份决绝，让雷厉看到了超越寻常医者的担当。

而萧玉瑶事件，则如同一场生动的考验。苏九的敏锐、果决、以及那份在巨大恐惧下依旧能抓住关键证据、首指核心的冷静处理方式，彻底赢得了雷厉的认可。尤其是她面对萧绝震怒时的“惊惧”表现，在雷厉看来，恰恰是深知王府森严规矩、恪守本分的体现。她从未试图利用功劳邀宠，也从未对王府核心表现出任何不切实际的窥探欲望，始终谨守着“医官”的本分。

这份“本分”，在雷厉眼中，便是最大的可靠。

于是，当苏九再次踏入主院，为萧绝例行诊脉施针时，雷厉那惯常如同冰雕般伫立在阴影中的身影，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依旧是沉默，依旧是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但当苏九结束诊疗，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雷厉那低沉如铁石摩擦的声音，罕见地在苏九身后响起，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仅容两人听闻：

“苏大人。”

苏九脚步一顿，心头微凛，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询问：“雷统领？”

雷厉的目光并未首接与她对视，而是扫过庭院角落一丛新移栽的、叶片有些发蔫的珍品兰草，语气平板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外院东角门，卯时三刻至辰时初，守卫换防，采买车马进出，略有嘈杂。大人若需静心研读医典，可稍避其时。”

苏九的心脏猛地一跳！外院东角门守卫换防的时间？采买车马进出的规律？这看似只是提醒她避开噪音的寻常话语，落在苏九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这是王府外围警戒信息！而且是极其实用的、关于人员流动时间窗口的信息！雷厉，竟然主动向她透露这个？！

她瞬间明白了这份“提醒”背后沉甸甸的分量。这是雷厉基于对她“能力”和“本分”的认可，在职责范围允许的、不触及核心机密的前提下，给予她的……信任与便利！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涌过心头，但苏九立刻将其死死压住。她脸上迅速浮现出真诚的感激和一丝“被关怀”的暖意，微微躬身：“多谢雷统领提点！下官这几日正为一方剂中几味药材的君臣相佐苦思，确需静处。统领体恤，下官感激不尽！”

她的反应自然得体，既表达了对这份“体恤”的感谢，又再次强调了“钻研药方”这个无可挑剔的理由，完美契合雷厉眼中她“本分尽责”的形象。

雷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便不再言语，重新恢复了那副沉默守卫的姿态。但这一次，苏九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铠甲之下，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认同。

从这一刻起，雷厉的态度彻底转变。他不再是那个充满敌意的监视者，而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在规则边缘给予有限支持的“自己人”。

这份“信任”，成了苏九在王府黑暗中摸索前行时，意外收获的一盏微灯。

她敏锐地抓住了这缕微光。

雷厉提供的“外围警戒信息”，虽然只是零星的碎片，却如同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王府底层运作脉络的窗户。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这些信息，特别是关于低等仆役活动规律的部分。

王府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维持其运转的，是无数不起眼的“螺丝钉”——负责浆洗洒扫的粗使仆妇、往来库房运送物资的杂役、负责采买蔬果食材的下等仆从、以及照料庭院花草的园丁……这些人地位卑微，如同王府的影子，却无处不在，构成了信息传递最底层、也最不易被察觉的网络。

苏九的身份，此刻成了绝佳的掩护。作为深受王爷“倚重”、连雷统领都“另眼相看”的苏医官，她温和谦逊，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尤其对这些底层仆役，从不摆架子。她会关心洒扫仆妇的老寒腿，随手递上一瓶自制的、效果不错的驱寒药油；会在杂役搬运重物时，轻声提醒注意腰背；会向采买的老仆打听些时令鲜蔬的市价，顺带聊几句市井趣闻；甚至会给照料药圃的小药童指点几句辨识草药的诀窍……

这些微小的善意和“接地气”的举动，润物无声。在这些常年被忽视、甚至轻贱的底层仆役眼中，苏九这位“大人物”，是难得的、真正把他们当人看的“善心人”。那份感激和亲近，在不知不觉中滋生。

苏九并非滥施恩惠。她每一次接触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每一次看似随意的闲聊，都巧妙地嵌入了信息的收集。她通过浆洗房的仆妇，知道了哪些管事脾气暴躁、哪些角落守卫巡查相对松懈；通过负责采买的老仆，了解了外院人员进出的门道、以及某些特定物品（比如她“研究”所需的一些普通药材）采购的流程和经手人；通过洒扫庭院的下人，摸清了王府一些非核心区域在特定时段的空档……

这些零散、琐碎、看似毫无价值的信息，如同溪流，在苏九强大的记忆和分析能力下，被悄然汇聚、梳理、整合。一张覆盖王府外围、以低等仆役为节点的、极其原始却无比重要的情报网雏形，在她精心的编织下，开始悄然成型。

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微不足道，传递的信息也大多局限于鸡毛蒜皮。但苏九深知，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尘埃”，往往能在关键的风暴中，揭示出意想不到的轨迹。它们是她感知王府这座庞然大物细微脉搏的触角，是她预警潜在危险的哨兵，更是未来她可能需要传递信息、甚至调动某些微小资源的隐秘通道。

雷厉偶尔会看到苏九与某个洒扫仆妇温和交谈，或是递给小药童一颗饴糖。他只当是这位苏医官心善，体恤下人，并未深想。这份“心善”，反而更契合了他对苏九“本分可靠”的认知，甚至隐隐觉得，这亦是医者仁心的一种体现。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份基于信任而提供的微小便利，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己在不经意间，帮助苏九在王府这潭深不可测的静水之下，悄然搅动起了一股属于自己的、极其隐秘的暗流。

情报网的雏形己成，如同黑暗中悄然结成的蛛网，纤细，却坚韧。它在等待，等待捕捉那足以改变一切的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