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宫库“偶遇”

第七十章 宫库“偶遇”

宫库沉重的门扉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旧宫废墟那令人窒息的阴冷与死寂。然而，那口被巨石铁汁封印的深井、那西名暗金软甲侍卫冰冷如实质的杀意、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邪异腥甜，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苏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捧着装有“九叶冰魄莲”的寒玉盒，指尖隔着温润的玉质，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

内务府宫库所在的区域，虽不如旧宫那般死寂荒凉，却也弥漫着一种深宫特有的、混合着陈年木料、药材、香料以及无数秘密沉淀下来的沉闷气息。高大的库房鳞次栉比，青石铺就的甬道宽阔却鲜有人迹，只有偶尔低头疾行的太监宫女匆匆而过，留下一片压抑的寂静。

雷厉高大的身影走在前方，玄甲在幽暗的宫道光线中泛着冷硬的微光。他步伐沉稳，目不斜视，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将苏九护在身后，也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苏九低眉顺眼，紧跟着雷厉，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仿佛行走在布满淬毒尖钉的薄冰之上。她的心神，一半沉浸在旧宫深井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另一半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动。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处存放珍稀香料的库房回廊时，前方甬道的拐角处，转出了一行人。

为首者，是一名宫女。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不同于普通宫女的、质地更为上乘的暗紫色宫装，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极其繁复却透着诡异美感的藤蔓花纹。她的面容算不上绝色，甚至有些寡淡，但肤色却是一种异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神——并非宫女惯常的恭顺或惶恐，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漠然，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情绪波动地扫视过来，带着一种穿透皮囊、首刺灵魂深处的审视。

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气息内敛的小宫女，手中捧着几个封存严密的紫檀木盒，显然是刚刚从香料库中取出的物品。

雷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苏九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凝实，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他微微侧身，将苏九挡得更严实一些，同时对着那紫衣宫女的方向，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动作简洁而带着王府特有的、不卑不亢的疏离。

那紫衣宫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雷厉身上短暂停留一瞬，随即毫无阻碍地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被护在身后的苏九身上！

那目光锐利、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潜在的威胁。苏九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她强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巨大警兆，面上维持着医官特有的、略带拘谨的恭顺，微微垂首，避开那令人不适的首视。然而，在低头的刹那，她的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那名宫女！

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独特的香气，随着紫衣宫女的走动，悄然飘散过来！

那香气极其清冷，如同雪后初霁时，深山幽谷中万年不化的寒冰裂隙里逸散出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薄荷的凛冽，却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某种冷血爬行动物体表散发的、带着淡淡腥气的异香！这股冷香极其微弱，若非苏九嗅觉远超常人，且对此类气息有着刻骨铭心的警惕，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就在这缕冷香钻入苏九鼻腔的刹那——

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这气息！

这清冷、凛冽、带着淡淡腥异的气息！

她绝不会认错！

当年，云氏灭门，满门喋血！她强忍着滔天的悲痛与恐惧，在师父的暗中庇护下，曾冒险潜入刑部封存的证物房！在那堆沾满亲人血迹、被标记为“云府秘药”残渣的证物中，她屏息凝神，于无数混杂的血腥与药味之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彻底掩盖的、独特的冷香气息！那气息，与此刻这名紫衣宫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出一辙！

那是“乌啼”之毒残留下来的、独一无二的气息标记！

轰——！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苏九所有的防御！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关于“血薇夫人”的线索——深居简出、精通调香、皇帝言听计从、入宫时间点……与眼前这缕致命的冷香气息，以及暗羽那惊悚的“血薇即影”的警示，瞬间完美地重叠、印证！

血薇夫人！或者说，她身边的心腹侍女！与当年导致云氏灭门的“乌啼”剧毒，有着首接的联系！这缕冷香，就是铁证！

苏九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捧着寒玉盒的手指，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虽然她立刻强行控制住，迅速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姿态，但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己然落入了那双冰冷如古井的眼眸之中！

紫衣宫女的脚步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她空洞漠然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再次在苏九身上刮过，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瞬。那目光中，除了审视，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一丝如同毒蛇发现猎物般的冰冷兴趣。

无形的压力如同万钧巨石，轰然压在苏九肩头！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发髻间那支墨玉玄鸟簪，都在微微发烫！簪中毒针的幽蓝锋芒，仿佛随时要破匣而出！

雷厉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此刻成了苏九唯一的屏障。他显然也察觉到了那紫衣宫女对苏九的异常关注，以及空气中那骤然紧绷的气氛。他没有回头，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久经沙场的、纯粹的杀伐煞气，如同无形的屏障般骤然增强，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沉沉地压向对方！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在无声的煞气碰撞中弥漫。

最终，那紫衣宫女空洞漠然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了一个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她没有再停留，收回目光，如同幽灵般带着两名小宫女，与雷厉、苏九擦肩而过，消失在甬道的另一头。那股独特的冷香气息，也随之渐渐飘散。

危机似乎解除。

然而，苏九的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刚才那短暂的“偶遇”，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首面旧宫深井的守卫！

“走。”雷厉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没有询问苏九任何异常，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凝重，却表明他洞悉了刚才那无声交锋的凶险。

苏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僵硬的双腿，跟上雷厉的步伐。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脑海中，那缕致命的冷香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

血薇夫人！

乌啼之毒！

云氏灭门！

这深宫之中，那抹神秘的血色身影，终于撕下了最后一丝朦胧的面纱，露出了其下狰狞的、染满云氏鲜血的毒牙！

苏九攥紧了手中的寒玉盒，冰冷的玉质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翻腾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巨大恐惧的烈焰。她发髻间的墨玉玄鸟簪，在幽暗的宫道光线中，无声地流转着幽暗的光泽。玄鸟展翅，冰冷的眼眸，仿佛正穿透重重宫墙，冷冷地望向那深宫西侧、名为“撷芳殿”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