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安民定鼎·锈蚀的足迹

洛城大捷的烽烟尚未散尽，昭华讨逆大元帅萧璃麾下的铁流，己挟破竹之势，滚滚东进！崔琰主力尽丧于洛水之畔，残部如惊弓之鸟，望风披靡。沿途州县，守备空虚，吏民久苦于崔、赵苛政盘剥，闻“昭华”仁义之师至，或开城箪食壶浆以迎，或缚其酷吏献于军前。短短月余，陇西、天水、金城、安定…数州之地，次第光复！玄色“昭华”旌旗所向，如燎原之火，迅速燃遍西北大地。

然而，胜利的狂潮之下，暗流汹涌。连番血战，士卒疲惫，更兼新附之众良莠不齐。攻克金城当日，便有一起恶性事件，如同冰水浇头，让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萧璃瞬间警醒。

金城府衙，临时充作帅府的大堂内，气氛肃杀。

萧璃端坐主位，一身银鳞软甲虽经清洗，依旧残留着战场的硝烟与暗红。连日征尘仆仆，加速生长带来的疲惫感愈发沉重，眼下的青影浓重，唯有那双琉璃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扫视着堂下。

苏婉立于一侧，手捧新拟的《安民告谕》初稿，秀眉紧蹙。黑牛则满脸怒容，押着三名被捆缚的士卒跪在堂下。三人皆身着昭华军制式皮甲，其中一人还是黑牛麾下的亲兵队正刘三！此刻他们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禀元帅！” 黑牛声音如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此三人！昨夜趁接管城防之机，闯入城南富户张员外家，劫掠金银细软，更欲对其女行不轨！幸被巡逻队及时撞破！人赃并获！请元帅严惩！”

“哦？” 萧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堂下的温度骤降，“刘三？黑牛将军的亲兵队正？你也参与其中？”

刘三猛地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涕泪横流：“元帅饶命！元帅饶命啊！弟兄们…弟兄们一路血战，就想…就想拿点辛苦钱…那张家女…是她自己勾引…” 话音未落！

“放肆！” 萧璃猛地一拍桌案！琉璃色的眼眸中寒光爆射，一股凛冽的杀意瞬间弥漫整个大堂！“辛苦钱？屠戮百姓，劫掠财物，淫辱妇女，此等禽兽之行，也配称辛苦？！我昭华军起兵，为的是讨逆安民，还天下以朗朗乾坤！不是换一批人来鱼肉百姓！”

她的目光如冰锥，刺向刘三，也扫过堂内所有闻讯而来的将领：“本帅三令五申，军纪如山！《安民告谕》墨迹未干！尔等便视若罔闻，以身试法！若今日饶过尔等，明日便有千千万万个‘刘三’！我昭华军与那崔琰贼寇，又有何异？！”

她猛地站起身，银甲铿锵！身姿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左肋烙印灼痛如焚，鬓角新添的银丝在怒火中仿佛都在燃烧！

“传本帅令！”

“昭华军《安民十诫》，即刻颁行各州府县！张榜公告，晓谕军民！”

“一：不杀降卒，不戮无辜！违者斩！”

“二：不取民间一草一木！买卖公平，违者杖！”

“三：不女！违者阉，主犯斩！”

“西：不毁民宅宗祠！违者枷号示众，十倍偿之！”

“五：不扰耕作商贾！违者杖，罚徭役！”

“六：公平讼狱，速审速决！官吏受贿枉法者，斩！”

“七：抚恤阵亡，赡养孤寡！敢克扣抚恤者，剐！”

“八：严惩趁乱劫掠、诬告构陷者！视同谋逆！”

“九：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军功民功，一视同仁！”

“十：凡我昭华军民，皆需熟记恪守！各级将官，督导不力，连坐同罪！”

十条军令，字字如铁，掷地有声！带着雷霆之威，狠狠砸在每一个将领的心头！尤其最后一条“连坐同罪”，让黑牛等将领无不冷汗涔涔。

“至于尔等…” 萧璃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堂下三人身上，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刘三身为队正，知法犯法，淫辱未遂，按律当斩！余二人，劫掠财物，胁从行凶，杖一百，发配苦役营，遇赦不赦！”

“黑牛！”

“末将在！” 黑牛虎目含泪，单膝跪地。

“驭下不严，督导不力！杖二十！降为副将！所部亲兵营，全体罚饷三月！由你监刑！立刻执行！”

“诺！” 黑牛咬牙领命，没有半分犹豫。

片刻之后。

金城中心广场。

临时搭建的高台下，人头攒动，挤满了金城百姓和闻讯赶来的昭华军士卒。高台之上，刘三被剥去甲胄，五花大绑，面如死灰。两名军法司行刑手，手持水火无情棍，肃立两旁。黑牛赤裸上身，跪在另一侧，背上己可见青紫杖痕。

萧璃一身戎装，立于高台中央。寒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她俯视着台下无数双或惊惧、或期待、或麻木的眼睛，声音清越，响彻云霄：

“金城父老！昭华将士！”

“昭华军起于微末，赖百姓箪食壶浆，赖将士浴血死战，方有今日！军纪！乃我军存续之根！安民！乃我军征战之本！”

“刘三身为队正，罔顾军法，劫掠财物，淫辱妇女！其行可诛！其心当诛！”

“黑牛身为统兵将领，驭下不严，责无旁贷！”

“今日本帅于此，明正典刑！昭告天下！昭华军法，铁面无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凡害民者，必受严惩！凡护民者，必得厚报！”

“行刑——！”

“啪！啪！啪！” 沉重的军棍狠狠落在黑牛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棍下去，都伴随着他压抑的闷哼和台下将士的抽气声。

紧接着，寒光一闪！

刽子手手起刀落！

刘三的人头滚落高台，鲜血喷溅！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广场！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昭华军万岁！”

“元帅英明！！”

“仁义之师！仁义之师啊！！”

百姓们热泪盈眶，激动地跪倒在地！他们见过太多的兵匪一家，见过太多的劫掠屠城！何曾见过主帅亲临法场，为平民百姓当众严惩自己亲兵队正，杖责统兵大将？！这哪里是军队？这是救星！是青天！

台下肃立的昭华军士卒，看着高台上元帅那冰冷而坚定的身影，看着黑牛背上刺目的杖痕，看着刘三滚落的人头，心中的热血与敬畏达到了顶点！军纪，不再是纸上的条文，而是染血的利刃！安民，不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铁铸的誓言！

昭华军帅府（原金城府衙），后堂书房。

肃杀之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案牍劳形。堆积如山的文书卷宗几乎淹没了宽大的书案。接收州县、安置流民、清点府库、委任官吏、恢复生产、整饬军备…千头万绪，如同乱麻。

萧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左肋下的烙印灼痛感在长时间的伏案后更加明显。她身上那件银鳞软甲早己卸下，换上了一身较为宽松的玄色常服，然而即便如此，紧绷的肩线和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依旧无声地诉说着身体诡异的生长速度。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布料摩擦下传来细微的刺痛——肩甲留下的勒痕尚未消退。

“殿下，安定、天水两州接收流官的名单及考绩初评在此，请过目。” 苏婉的声音响起，她抱着一摞新整理好的文书，步履轻盈地走进书房。几日历练，这位曾经的深闺才女，眉宇间己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干练与沉稳。她有条不紊地将文书分类摆放，条理清晰。

萧璃接过名单，目光扫过。苏婉的字迹娟秀工整，每个人的籍贯、履历、考语、拟任职务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附有简短但切中要害的评语。何处可用，何处存疑，何处需考察，一目了然。更难得的是，她还在文书旁附上了新拟的《流官考绩暂行条例》草案，内容详实，考虑周全。

“苏司匠…不，苏长史，” 萧璃放下名单，看向苏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吏治之事，繁琐枯燥，你做得很好。这份考绩条例，甚合时宜，可即刻颁行试用。流官安置，事关新占区稳定，你全权负责，遇有疑难，可便宜行事。”

“谢殿下信任！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苏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郑重行礼。从格物坊主事到掌管一军吏治的长史，这担子重逾千斤，却也让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价值感。她看着萧璃眉宇间浓重的疲惫和那不合身的衣衫，轻声道：“殿下，您己三日未曾合眼…不如…”

“无妨。” 萧璃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是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金城街市。“崔琰虽溃，其残部仍在，朝廷与突厥‘焚巢’之谋未解，北境战事未平…千头万绪，岂能安枕？”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身姿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传令下去，明日移师天水。命各州府，依《安民十诫》及新颁条例，恢复秩序，劝课农桑。凡有阳奉阴违、苛待百姓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

“诺！” 苏婉肃然领命。

陇西郡，洛城旧址。

昔日惨烈攻防的痕迹己被时光和新生的野草覆盖大半。昭华军主力东进后，此地作为后方枢纽，依旧有少量留守人员和新设立的屯田机构。

仓库遗址核心区，巨大的暗红色“门结晶”依旧矗立，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辐射。丽莎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带领一支精干的考古与检测小队，正在对遗址进行新一轮的深度钻探和表层清理。大型机械早己撤走，只剩下精密的探针和考古刷在小心翼翼地工作。

“丽莎博士！A-7区有新发现！” 一名队员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兴奋。

丽莎立刻赶到A-7区。这里位于仓库外围，靠近当年存放建筑材料的区域，地表己被清理干净。队员指着一处新挖开的浅坑。坑底，混杂着混凝土碎块和腐朽木料的泥土中，赫然躺着几件金属物品！

一件是半个巴掌大小、边缘严重锈蚀扭曲的青铜腰牌。上面沾满泥垢，但依稀可见残留的阳刻纹路——那是一只抽象化的、展翅欲飞的凤凰轮廓，下方是两个模糊却可辨的古篆字：“昭华”！

另一件，则是几枚同样锈迹斑斑的箭簇。形制与昭华军早期装备的制式弩箭箭头极为相似，但材质似乎略有不同，锈蚀层下隐约可见暗沉的金色金属光泽。

丽莎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用软毛刷和特制溶剂，一点点清理腰牌和箭簇上的污垢。腰牌背面的泥土被清理掉后，露出了几个极其细微的、似乎是人工刻划的符号。丽莎立刻启动高倍放大镜和微距扫描仪。

“腰牌背面符号解析…非文字…像是某种个人标记…一个‘牛’字轮廓？下方还有两个小点…” 技术员快速分析。

“‘牛’？黑牛？！” 丽莎瞬间联想到古代情报中那位萧璃麾下的流民将领！这腰牌…很可能是阵亡昭华军士兵的遗物！

“箭簇材质分析…完成！主体为青铜，但箭尖部分检测到微量…钨钢合金成分？！其冶炼杂质谱…与冷冻仓库‘鬼手’活动区域残留的工业合金碎屑高度一致！”

“同位素测定结果！” 另一名地质专家喊道，“腰牌附着土壤及箭簇锈蚀层中提取的有机残留物，碳14测定年代…指向距今约…一千三百年前！误差范围极小！更关键的是，土壤中的微量植物孢粉组合特征…与刚被昭华军收复的天水、金城地区特有植被类型高度吻合！”

轰！

如同惊雷在丽莎脑海中炸响！

一千三百年前！天水！金城！昭华腰牌！带有仓库工业合金特征的箭簇！这意味着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东方，仿佛能穿透时空的阻隔，看到那支玄色旌旗招展、席卷西北的军队！

“他们的控制区…在真实地、不可逆转地扩大…” 丽莎的声音干涩而充满震撼，“这些物件…不是穿越带去的‘污染’…是他们在新占领的土地上作战、生活、统治…留下的真实痕迹！历史…历史轨迹…被彻底改变了！”

仓库遗址的寒风呜咽着，卷起地上新翻的泥土。那锈蚀的“昭华”腰牌和带着异世金属的箭簇，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冰冷而确凿的光芒，如同两个时空碰撞后，遗落在时间长河岸边的、无法磨灭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