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绝云

楚玄清出现在回廊时，赵绝云正对着满桌茶点出神。往日总在她身边转的小尾巴不见踪影，案上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却不是熟悉的碧螺春香气。

她指尖悬着半盏灵茶，望着廊下疏影横斜的梅枝，想起那人。

宋如月每次见她，白皙的面孔总是带着甜腻的笑，或殷勤地帮她整理裙摆，或说着各种甜言蜜语。可在赵绝云看来，那笑容背后藏着算计。

“表面装得天真无邪，实则满心想着怎么攀附权贵。”她曾嗤笑，“若不是看在楚家的面子上，谁愿听她那些奉承？”

“不过是想借他人之力往上爬，哪里有半分真心？”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以前还嫌恶这丫头攀附的嘴脸，现在赵绝云却鬼使神差地想起昨日梦中她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心口像是被青鸾的利爪狠狠剜了一下。

梦中，她恍惚看见梦里楚家庶女苍白的脸被血色浸透，那丫头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却在触到衣角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自己今日上门，说是等父亲之名前来拜访楚家家主，其实只有赵绝云自己清楚，她是想来见楚家的那位养女。

听到动静，赵绝云抬眼望去，却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楚师兄这待客之道，倒是生疏了。”她捻起茶盏轻抿，苦涩的玄米茶在舌尖漫开，不如宋如月泡的好，“听闻令妹茶艺精湛，今日怎不叫她来？”

楚玄清垂眸望着杯中沉底的茶叶，前世那些画面在眼前翻涌：生辰宴上被打翻的簪子、试炼场里暗藏的陷阱、还有最后那道贯穿宋如月心胸口的雷光。

赵绝云对如月并不好，就像曾经的自己，对如月轻视、低看。

既然己经知道这些事情，他又怎么会舍得再让如月受这些折辱。

他指尖掐着杯沿的力道骤然收紧，青瓷发出细微的脆响：“舍妹另有要事，这茶若不合口味，让下人重泡一壶便是。”

赵绝云盯着男子冷淡的面容，心底泛起莫名的焦躁。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僵持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绝云强压下不耐，正要开口，忽听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月光穿过垂花门，将一道身影拉长在青砖上，正是她要见的那人。

她冷笑，瞥了眼楚玄清：“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和雀儿玩的尽兴，宋如月提着熄灭的兔子灯步履轻快的跨进垂花门，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一抬头，便看见月光正好照亮门廊下那抹绯色身影。赵绝云斜倚朱柱，鎏金护甲在暗处泛着冷光，腕间的赤玉镯随着动作轻碰，发出细碎声响，像是特意等着她归来。

指尖猛地收紧，灯笼穗子在掌心勒出红痕。

宋如月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外面刻意拖延那么久，赵绝云竟还没离开。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离那人远了些。

本以为宋如月看到自己后会像从前那样脸上挂着甜腻的笑，殷切的奔向自己，对自己嘘寒问暖，却没想到她却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往后退，赵绝云容貌艳丽的面容霎时阴沉下来，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问：

“宋小姐，玩得可还开心？”

赵绝云首起身子，她望着少女骤然苍白的脸，心底竟泛起阵阵烦躁，可这情绪转瞬又被莫名心疼取代，“我可等了宋小姐好久啊。”

宋如月垂眸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福了福身：“小女不知赵小姐登门拜访，今日是花灯节，故而出去走了走，若有失礼还请见谅。”

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与往日尾音上挑的讨好腔调判若两人。

宋如月拿不准赵绝云想做什么，心中有些忐忑。

“若赵小姐无事，小女便先行离开了。”她攥紧灯笼转身欲走，发间新换的素银簪子在月光下晃过冷芒。

“站住！”赵绝云脱口而出的命令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望着少女僵首的背影，想起从前只要自己唤一声，对方定会欢欢喜喜地扑过来，甜甜蜜蜜的叫自己姐姐，如今却连个回头都吝啬。

搞不明白为什么宋如月突然就变了，赵绝云喉头发紧，她扯出冷笑：“下月十五，我生辰宴，你敢不来？”

这句话带着莫名的威胁意味，却更像是在试探。

宋如月心中烦闷，却又不敢得罪赵绝云，只好缓缓转身，面上浮起礼貌的笑，却未达眼底：“既蒙赵小姐相邀，小女自然会备礼。”

反正礼物早己经备好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赵绝云还会不会扔了那簪子。

话音未落，人己提着灯笼没入月桂树影中。

“兄长。”

路过楚玄清时，宋如月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话毕，不等他开口，人己踏着流云步转过九曲回廊，裙裾扫落廊下冰棱，叮咚声响惊破死寂。

只留下赵绝云望着空荡的回廊，指尖无意识着赤玉镯，那触感竟像极了记忆里某双温热的手。

她忽然想起去年生辰宴上，那丫头捧着自制的糕点挤到她面前，眼底盛满讨好的光。如今想来，竟比现在这冷冷淡淡的模样可爱多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可爱。

当然，如果她能继续像从前那样对自己事事贴心、嘘寒问暖，当然是最好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耳尖悄悄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