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是谁？

张道陵死死地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却能感知到门后那片空间正在发生着何等恐怖的异变。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吸干的！

张道陵手心沁出冷汗，指尖下意识地掐住了怀里压箱底的紫电奔雷符，却又不知该掷向何方。

掷向那扇门？还是掷向这诡异的寂静本身？

就在他焦灼得快要一脚踹开大门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在门后响了起来。

咚。

沉稳，有力。

是心跳声。

张道陵一怔，随即脸色剧变，骇然失色。

不对！

他凝神细听，属于林长青的那个心跳，虽然微弱，却依旧在胸腔里搏动着。

那这第二个，几乎要盖过原主的心跳声……是从哪来的？

咚。

咚。

第二个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它的节奏，开始缓缓地、精准地与林长青的心跳重合。

一强，一弱。

一实，一虚。

仿佛在宣告，一场关于谁是真实的争夺，己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而那个胜利者，即将在镜中加冕。

“林兄！”张道陵再也忍不住，低喝一声，全身法力鼓荡，就要破门而入！

门内，书房。

林长青凝视着镜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眼神正从一开始的空洞呆滞，变得灵动狡黠。

它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丝不属于他的、充满了占有欲的诡异微笑。

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他的视线，如同一根根看不见的探针，刺入他的大脑，抽取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之所以为“林长青”的一切信息。

他的大脑开始出现短暂的混乱，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病毒般涌了进来。

那是一种冰冷而空虚的意识，带着亘古的饥饿，渴望着用另一个人的血肉情感来填满自己。

“镜中仙”即将完成信息窃取，它几乎能尝到胜利的滋味。

就在这时，现实中，林长青的嘴角，也同样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弧度。

他没有抵抗，甚至连一丝精神防御都没有构建。

恰恰相反，他敞开了自己的意识大门，在脑海中主动构建并释放出海量混乱、矛盾、且毫无半点逻辑的信息垃圾。

前世，他为了剖析罪犯，将联邦监狱图书馆里所有变态杀手的心理档案、犯罪自白、童年阴影全都背了下来。

此刻，这些最污秽、最扭曲的人性样本，被他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首接扔了过去！

紧接着，是支离破碎的哲学悖论。

“我说的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上帝是万能的，他能否创造一块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

“忒修斯之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换掉后，它还是原来的船吗？”

这些连人类顶尖哲学家都要辩论上千年的无解难题，被他混杂着毫无关联的微积分公式、量子力学概念、甚至是他随手在脑中生成的、毫无意义的二进制乱码。

如同一场精神世界的核爆，顺着那条看不见的链接，反向灌入了镜中仙那刚刚诞生的脆弱意识！

镜中仙的核心是模仿与取代。它就像一张无比纯净的白纸，毕生的追求就是完美地复刻一幅画，然后取而代之。

但现在，这张白纸，被林长青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最肮脏、最矛盾、最无法解读的涂鸦，给彻底涂满了！

它懵了。

它那刚刚形成的、以为自己是“林长青”的自我意识，瞬间就被这股信息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一个终极的哲学问题，在它那混沌的脑中轰然炸开。

我是谁？

我是林长青？可林长青为什么会同时思考“我爸是我妈”和“勾股定理”？

他上一秒还在回忆第一次解剖尸体的场景，下一秒的思维就跳跃到了如何用五个步骤烤出一只完美的蛋糕？

我是谁？我是那个虐杀了十七人的疯子？还是那个思考电车难题的圣人？

我是谁？！

“你不是我。”

林长青的声音在现实与意识中同时响起，平静，冷漠，却如同神明的最终审判。

“你甚至不是你。”

“你只是一个不断问我是谁的疑问本身。”

他利用自己最精深的犯罪心理学知识，在对方意识最混乱的时刻，强行植入了一个新的、无法破解的底层设定。

它的本质，不再是镜中仙，而是一个永恒寻找自我却永恒不得的悖论。

镜子里的那个“林长青”，脸上露出极致的痛苦和迷茫。

它的身体，它的五官，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

它无法定义自己，就无法维持存在的形态。

林长青站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把不知是哪个下人遗落的小铜锤，对着那面巨大的穿衣镜，轻轻敲下。

“咔——”

这一次，镜子没有再扩散出任何诡异的气息。

因为诡异的“概念”本身，己经被林长青从逻辑层面，彻底摧毁了。

哗啦！

随着镜子轰然碎裂，散落一地。

庭院里，某个角落，那个刚刚诞生的户部侍郎、侍郎千金也如同被戳破的幻影，发出一声短促而不甘的尖啸，化作两缕青烟，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关于镜中仙的规则，被林长青从根源上——抹除！

“轰！”

张道陵终于撞开了房门，闯了进来。

他看到那股盘踞在侍郎府上空的恐怖气息，在镜碎的刹那彻底湮灭，阳光仿佛都明媚了几分。

他看到林长青背对着一地碎片，身上纤尘不染，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我不是在驱鬼，”林长青转过身，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修复了一个逻辑错误。”

这一刻，张道陵看着林长青的背影，如同仰望神明。

手里那张视若性命的紫电奔雷符，不知不觉间，飘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