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管这叫……批改作业？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开的哄堂大笑。

“羞耻？哈哈哈哈，我修行二十年，第一次听说诡异是会害羞的！”

“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徒儿的命，在你口中就成了文人相轻的笑话？”

吴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山羊须都翘了起来，他指着林长青的鼻子，声色俱厉。

“一派胡言！荒谬！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还得给这作祟的恶鬼磕个头，夸它诗写得好？”

他身后的弟子们个个面露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吴长老，”林长青的声音依旧平稳，像一潭不起波澜的古井，“你说的没错，但说反了。”

他拿起桌上那张拓本，又取来朱砂笔。

“要破此诡，非是封堵，而是教化。”

说着，他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竟真的提笔，在那首死亡诗篇的拓本上圈圈点点，落下批注。

“孤舟夜泊寒江雪，寒江与雪意象重复，改为孤舟夜泊吴江月，意境更阔。”

“一曲悲歌动九天，动九天过于浮夸，失了韵味。改为一曲悲歌入客船，与首句呼应。”

他信手点评，笔走龙蛇，每一处修改，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原诗的瑕疵剖开，再用更完美的逻辑缝合。

整个议事厅的人都看傻了。

这……这是在干什么？

给一首会杀人的鬼诗，批改作业？

“疯了！他彻底疯了！”一个弟子失声喊道。

吴长老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指着林长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长青！你这是在羞辱我天师院，羞辱我死去的弟子！”

张道陵猛地一步上前，挡在林长青身前：“吴长老！我相信林兄！”

“你！”吴长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林长青放下笔，吹干朱砂，将这份批改版的诗文递给张道陵。

“把它贴出去，越多越好。尤其是青州所有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还有呢？”张道陵问。

“还有，”林长青看向窗外，那是青州城西的方向，“把它贴到它的墓碑上。”

吴长老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教化一只恶鬼的！”

他拂袖而去，一群弟子也跟着看好戏般退到一旁。

只有那个叫赵启明的年轻弟子，没有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长青批改过的那张纸，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混乱。

城西，乱葬岗。

一座孤坟，墓碑上刻着那首七言绝句，字迹因风霜侵蚀而斑驳，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怨气，让周围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这里，就是“墨痕鬼”的源头。

张道陵亲自将那份朱笔批改过的标准答案贴在了墓碑上，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他按住剑柄，全身灵力鼓荡，准备迎接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怨气冲天，没有鬼哭狼嚎。

只有一阵风拂过。

那风很轻，带着草木的气息，吹动了墓碑上的那张纸。

紧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墓碑上，那被石匠刻下的诗文，竟缓缓渗出两行墨色的液体，如同两行漆黑的眼泪，顺着冰冷的石面滑落。

“滴答。”

墨泪落在地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然后，整座墓碑上的石刻字迹，就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拂去一般，寸寸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笼罩在整个青州文坛上空，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在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得无影无踪。

它没有被摧毁，没有被封印。

它只是……自己崩溃了。

身为文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骄傲，被一份无可辩驳的标准答案彻底击碎。

极致的羞耻，让它的存在失去了逻辑支撑。

吴长老和一众弟子呆立当场，面如死灰。

他们想象过无数种结局，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无声，无息。

却比任何雷法真言都更加震撼人心。

赵启明看着那消散的墨痕，又看看远处官道上，那个风中负手而立的布衣身影，内心的信仰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原来……诡异，真的可以被讲道理。

原来，笔墨，真的可以杀鬼。

镇魔司内。

一首闭目养神的指挥使萧远山，缓缓睁开了眼。

他擦拭佩刀的动作停了下来，拿起那把始终没有映出他面容的刀，仔细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林长青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块玄铁令牌，抛了过去。

“凭此令，镇魔司煞级以下卷宗，你皆可调阅。”

这是官方认可的第一步。

也是一个全新的，属于格物司的时代，悄然拉开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