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医疗危机

霉味混着木屑的刺鼻气息在封闭的楼道里翻涌，程远用美工刀削木棍的动作顿了顿。他的虎口蹭过木刺粗糙的断面，恍惚间想起父亲教他削陷阱木桩时的场景——那时阳光还能透过树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在蒙着灰尘的玻璃上投下浑浊的光晕。

“这警报器的线再加固一下，麻绳多绕两圈。”程远声音沙哑，金属刀刃与木棍摩擦出尖锐的吱呀声。悬挂在半空中的易拉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铝皮碰撞发出细碎的叮铃，像某种不祥的风铃。

老周戴着的劳保手套己经磨出破洞，指甲缝里嵌满木屑和干涸的血痂。他费力地将最后一块胶合板钉入门框，铁锤每落下一次，楼道里的灰尘就簌簌落在满地的家具残骸上。这些拼凑的障碍物歪歪斜斜堆在楼梯口，断裂的沙发海绵里露出生锈的弹簧，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

林夏倚着冰凉的消防栓，急救手册的纸页被她反复得发软。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早己失去水分，叶脉清晰得如同医院CT片上的血管纹路。当老周的铁锤声突然停顿时，她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那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突兀，像石子投入深潭。

“差不多了吧？”老周首起腰时，脊椎发出一连串咔嗒声，他捶着酸痛的后腰，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黑影，“这些破家具撑不了多久，真要来一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着，仿佛吞下了半块水泥。

程远将削尖的木棍狠狠插进墙缝，木屑飞溅在他开裂的手背上：“至少能争取五分钟反应时间。”他转身时，余光瞥见林夏手中急救手册里露出的半片枯叶，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药店的场景——货架倒塌的瞬间，林夏被金属货架划伤手臂，鲜血溅在那些印有卡通图案的儿童止咳糖浆包装盒上，红得刺眼。

“你还留着这个？医院的东西不是都被污染了？”程远的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他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壶，却摸到空荡荡的尼龙扣带——水壶早在昨天就见底了。

“我用酒精消过毒。”林夏的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空气里，她合上手册，指尖无意识地着封面上被酒精腐蚀的痕迹，“而且里面有些应急处理方法，说不定能用得上。”她的目光突然锁定在程远背包侧袋露出的绷带，“你的手，还疼吗？”

楼道里的空气突然凝固。程远感觉手臂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那道被货架划开的伤口虽然结了痂，却在阴雨天里像条活过来的蜈蚣。他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早结痂了。”

老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笑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撞出回音。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包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小夏，你说这灰蚀病……真的没救了？”他的声音发颤，香烟的红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如同刀刻，窗外游荡的黑影仿佛受到召唤，突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林夏咬住下唇，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纸张边缘被反复翻阅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间夹杂着暗红的血迹——那是她在医院逃亡时，用沾血的手指匆忙记录的病例。“最开始只是普通咳嗽，接着咳血、皮肤灰化……”她的声音像台老旧的磁带机，沙哑又断断续续，“到最后完全丧失意识，变成只知道攻击活物的‘灰尸’。”她的手指停在一页画满扭曲解剖图的纸上，那些用红笔标注的肺部菌丝，此刻看起来像极了爬满尸体的藤蔓。

“但奇怪的是，所有死者的肺部都有类似真菌菌丝的物质，就像……”

“就像被某种东西寄生了。”程远突然插话，他掀开窗帘的动作带起一阵灰尘，月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洒在他脸上，将阴影切割得棱角分明。楼下街道上，几具灰尸正互相撕扯着腐烂的肢体，其中一具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尸，发间缠绕的血块随着动作不断掉落，在地面砸出深色的印记。

老周突然将烟头狠狠按在消防栓上，火星迸溅在林夏的鞋面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连明天能不能活过都不知道！”他抓起脚边的矿泉水瓶，仰头灌下半瓶水，喉结剧烈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当瓶口离开嘴唇时，他的嘴角还挂着水珠，顺着下巴滴在开裂的衣领上，“小夏，你老实说，咱们的药还能撑多久？”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翻开笔记本最后的空白页，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药品清单：“退烧药只剩三颗，抗生素最多支撑两次严重感染。如果有人发烧……”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楼道尽头传来一声金属撞击声，像极了灰尸牙齿碰撞的声响。

程远的手己经摸到腰间的铁棍：“我明天再去趟药店，上次没来得及仔细搜。”

“不行！”林夏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青紫的勒痕——那是上次逃跑时被掠夺者抓住留下的。“那群人肯定还在附近，你这是去送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程远冰冷的眼神中渐渐消散。

“那你说怎么办？等灰尸破门，还是等我们自己病死？”程远甩开她的手，金属棍碰撞墙壁发出闷响，“老周修好的发电机最多撑半个月，到时候没有电力，我们连最基本的消毒都做不到。”他的目光扫过楼道里用塑料布临时搭建的简易消毒间，那上面还残留着上次消毒时喷洒的酒精痕迹。

老周突然重重地坐在翻倒的椅子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又点燃一根烟，烟雾在头顶聚成浑浊的云：“小程，你还记得之前监听到的军方频道吗？他们说的隔离区……真的能救我们？”

程远沉默许久，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破旧的收音机。旋钮转动时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像无数虫子在啃食耳膜：“不知道，但至少有医疗设备和药品。不过从这里到隔离区有三十公里，路上全是灰尸和掠夺者。”他看向林夏，女孩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墙灰，却固执地与他对视，“你怎么想？”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术刀的刀柄，冰凉的金属让她想起医院手术室的无影灯。“我在医院的时候，见过太多不该死的人……”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求药的母亲，那个咳血时还在写论文的大学生，“如果能找到隔离区，也许能救下更多人。”

楼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撞击声，悬挂的易拉罐疯狂摇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程远瞬间举起铁棍，林夏的手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老周则握紧自制的长矛，矛尖的锈迹在黑暗中如同干涸的血迹。

“来了。”程远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阴影中，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尸缓缓爬上楼梯，腐烂的手指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每一步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当她空洞的眼窝转向三人时，林夏清楚地看见她眼球上爬满的白色菌丝，像某种邪恶的花纹。

铁棍挥出的瞬间，程远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那是混合着血液、痰液和真菌的气味，仿佛有人将腐烂的内脏塞进了垃圾袋。灰尸倒地的闷响还未消散，楼下突然传来更多的嘶吼声，撞击家具的哗啦声震得天花板的墙皮簌簌掉落。

“快走！回房间！”程远大喊着推了林夏一把。三人转身冲向房门，身后的家具防线在灰尸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夏最后一个冲进房间，关门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闪过一道人影——那不是灰尸扭曲的轮廓，而是一个背着登山包、手持长刀的活人。

“有人！”她的惊呼声被程远粗暴地捂住嘴巴，男人的掌心带着汗水和铁锈味。门外传来打斗声和灰尸的嘶吼，还有陌生男人的咒骂：“妈的！怎么这么多！”林夏透过门缝看见，那人的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砍断灰尸脖子时溅起的血沫，像暗红的雨滴洒在斑驳的墙面上。

房间里，程远己经开始往背包里塞弹药，金属弹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在抓起最后一包绷带时停顿了一下：“准备好，可能要提前撤离。”他看向林夏，女孩正盯着窗外不断聚集的灰尸群，手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你说的隔离区，也许我们今晚就得出发。”

窗外，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月光。林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那声音像战鼓，又像某种倒计时。医疗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新的威胁己经迫近，他们在这座被死亡笼罩的城市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