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尾声·烬中生

江南的梅雨来得猝不及防，沈青崖披着月白色的大氅立在乌篷船头，看细密的雨丝在运河上织出万千涟漪。焦尾琴竹杖斜倚船舷，杖头缠着的血丝玉绳早己褪成浅淡的藕荷色，随着船身摇晃轻轻叩击木质栏杆，发出清越的声响，恍若故人低语。

晏空濛撑着油纸伞从舱内走出，纱衣被水汽洇得半透明，银簪上的血蚕蛊安静地蜷成一团，血丝玉绳却突然绷紧，在潮湿的甲板上蜿蜒出 “厄” 字。她的指尖抚过绳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先生，前面码头聚集了大量流民，无面阁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淮水决堤了。”

沈青崖的瞳孔微微收缩，断腕处的玉玺印记泛起温热。三年前修订完《晋律》后，他便与谢安、褚九嶷等人分道扬镳，带着晏空濛隐入江湖，原以为历经乱世烽烟，天下己得太平。可此刻望着前方被雨雾笼罩的码头，那些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穿透雨幕传来，竟与记忆中泗水河畔的悲鸣渐渐重叠。

乌篷船缓缓靠岸，沈青崖踩着摇晃的跳板上岸，白衣在风雨中翻飞如鹤。码头上的景象刺痛了他的双眼：衣衫褴褛的流民挤在破庙屋檐下，老人们蜷缩在发霉的草席上，孩童们瘦骨嶙峋的手指抓着浑浊的雨水。一名妇人跪在泥水里，怀中抱着面色青紫的婴孩，抬头望见沈青崖的刹那，眼中突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膝行着扑过来，沾满泥浆的手死死拽住沈青崖的衣摆，“求您救救他... 他三天没吃东西了...”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周围的流民听到动静，纷纷转头，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燃起星星点点的光亮。

“先生救命！”“青崖先生！”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骤然响起，数百名流民突然齐刷刷地跪下，额头重重叩在积水的石板路上。沈青崖只觉心脏被狠狠攥紧，眼前浮现出谢泠舟在广陵城头咳血的模样，云无羁化作虹光消散时的笑容，还有无数倒在战火中的百姓。他的竹杖重重杵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浆溅上雪白的衣摆。

“都起来！” 沈青崖的声音混着雷鸣炸响，神域之力不自觉地溢出，震得西周雨幕都为之一滞。流民们惊愕地抬头，看着这位白衣如雪的男子周身泛起柔和的金色光芒，断腕处的玉玺印记与竹杖共鸣，竟在雨中凝成巨大的伞状光罩，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晏空濛的血丝玉绳如灵蛇般窜出，缠住几个试图抢夺食物的流民。她银簪飞舞，眼中满是痛心：“大家莫要乱！先生定会想办法！” 血蚕蛊化作万千金针悬浮在空中，却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刺入几名突发急症流民的穴位。

沈青崖闭上眼睛，调动天觉之力。他 “看” 到百里外决堤的淮水如猛兽般肆虐，冲毁村庄和田地；“听” 到地底深处暗河涌动的危险声响；更 “感知” 到附近县城的粮仓里，官吏们正与富商勾结，企图囤积粮食谋取暴利。愤怒的火焰在胸腔中燃烧，他想起修订《晋律》时写下的 “民为邦本”，此刻却如此讽刺。

“晏姑娘，你带着流民往高处转移，避开山洪。” 沈青崖睁开眼，眼中金芒闪烁，“我去县城。” 他的竹杖凌空划出弧线，神域气旋在脚下展开，竟化作一叶金色扁舟。晏空濛还来不及阻拦，他己踏着气旋消失在雨幕中。

县城县衙内，县令正与富商们推杯换盏，桌上堆满白花花的银子。“这次淮水决堤，可是天赐良机...” 县令的笑声混着酒香飘出窗外，却突然被一声巨响打断。沈青崖破窗而入，白衣染血却气势如虹，焦尾琴竹杖点在案几上，震得杯盘粉碎。

“你们可知，有多少百姓因你们的 greed 而死？” 沈青崖的声音冷得像冰，断腕处的玉玺印记迸发强光，将屋内众人笼罩在金色牢笼中。他抬手一挥，粮仓的方位图便悬浮在空中，“开仓放粮，否则...” 竹杖上的琴弦突然发出悲鸣，一道音波扫过，墙壁上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县令吓得瘫倒在地，浑身发抖：“大... 大人饶命！我们这就去！” 富商们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地往门外跑去。沈青崖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神域之力化作锁链，缠住几人的脚踝：“从今日起，你们所得的不义之财，必须用于灾后重建。若敢再有私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当沈青崖带着粮食赶回码头时，晏空濛正带着流民与洪水赛跑。浑浊的洪水咆哮着逼近，眼看就要将最后一处高地淹没。千钧一发之际，他调动玉玺之力，金色光芒化作堤坝，硬生生挡住了洪水。流民们望着这奇迹般的一幕，先是惊愕，继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先生！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名老者颤抖着献上一碗稀粥，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喝口热的吧...” 沈青崖接过粗陶碗，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度，想起瞎眼老妪递来的那碗热粥。他仰头饮尽，辛辣的米香混着泪水滑入喉中，突然明白了云无羁所说的 “无羁之道”—— 这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太平，只要还有百姓受苦，他的路就永远没有尽头。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沈青崖的白衣上镀上一层金边。他望着劫后余生的流民们，看着晏空濛忙碌地救治伤者，突然笑了。这笑容里没有疲惫，只有释然与坚定。焦尾琴竹杖发出清越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流民新曲》交织在一起，在江南的暮色中久久回荡。

当第一颗星辰出现在天际时，沈青崖带着晏空濛踏上新的征程。他知道，前方或许还有无数的洪水、瘟疫、贪官污吏，但只要还有百姓需要他，他就会一首走下去。而那件被泥浆与血迹沾染的白衣，终将成为乱世中永不熄灭的光，照亮无数人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