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相中浮现

第74章 真相中浮现

集装箱门被海风掀起一道缝隙时，陆沉舟先迈出半只脚。

消毒水混着中药的气味裹着铁锈味涌进来，他鼻尖微颤——和徐医生当年在市中心开的私人诊所一模一样，只是这里多了旧铁皮被盐雾腐蚀的腥气。

"陆总。"

声音从左侧传来。

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折叠椅上，椅背靠着堆成墙的医疗档案箱，台灯在她额前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角细密的皱纹。

十年前徐医生给练习生做心理评估时，总爱把金丝眼镜推到头顶，此刻那副眼镜正架在她鼻梁上，金属腿压出两道淡红的印子。

"徐医生。"陆沉舟伸手时，注意到她右手小指裹着纱布，边缘渗着极淡的血，"您......"

"上周整理旧档案，被生锈的订书钉扎的。"徐医生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牛皮纸袋，"二十年没碰过纸质材料，手生了。"

江遇白在陆沉舟身后半步站定，目光扫过集装箱角落的行军床和堆成小山的泡面桶——徐医生显然在这里住了段日子。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录音笔，刚要按下开关，被陆沉舟用肘尖轻碰了下手腕。

"不用。"徐医生摘下眼镜，指腹蹭了蹭镜片，"这些东西，我口述一遍，你们记在脑子里比存在机器里安全。"她拉开纸袋拉链，一叠泛黄的A4纸滑出来，最上面那张贴着照片，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眼睛亮得像星子，"这是十年前'星途计划'练习生的心理评估报告，从第一期到第五期，共172人。"

陆沉舟的指尖在照片上顿住。

那个男孩他见过——在星河娱乐的旧仓库里，十年前某个暴雨夜，男孩浑身湿透地跪在他面前，说想签独家约。

当时陆沉舟刚从财阀安排的寄宿学校逃出来，正替叔叔管理练习生事务，他捏着男孩的合同说"违约金三百万"，看着对方眼睛里的光一寸寸熄灭。

"最后一期的23人里，11人确诊重度抑郁，7人有自杀倾向。"徐医生翻开第二份报告，纸页发出脆响，"他们每天训练16小时，睡眠不足4小时，经纪人会故意在社交平台买'花瓶''没实力'的黑通稿，心理老师要配合公司做'抗压训练'——用最恶毒的话骂他们，首到崩溃。"

江遇白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年前在华尔街做艺人证券化模型时，助理递来的练习生数据报表，里面"心理损耗率"的柱状图爬得比收益率还高。

当时他在报表上批注"可优化"，现在那两个字像根针，扎得后槽牙发酸。

"这些报告本该随练习生合约销毁。"徐医生突然笑了，笑得眼尾皱纹更深，"但我留了个心眼——第二期有个女孩，每次做沙盘治疗都堆出带刺的城堡。

她自杀前三天，在我办公室说'徐阿姨，他们说我要是红不了，就该去陪我妈'。"她从纸袋最底层抽出个塑料封套，里面是张泛黄的诊断书，"她妈妈是财阀旗下纺织厂的女工，跳楼那天，厂房刚被财阀以'经营不善'为由贱卖给外资。"

陆沉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年前练习生自杀事件被压得那么干净——每个自杀者背后都牵着财阀的线，像提线木偶。

而他当年为了在财阀眼皮底下站稳脚跟，亲手替叔叔销毁过多少这样的档案？

"叩叩。"

集装箱门被敲响。

徐医生迅速合上纸袋，抬头时眼底的悲怆己换成冷静："是王涛。"

进来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手腕上有道狰狞的疤，从腕骨延伸到小臂。

陆沉舟记得这道疤——十年前练习室坍塌那晚，是王涛把他从钢筋堆里拽出来的。

当时王涛的手腕被钢筋划开，血溅在他脸上，和现在眉骨上的血痂一样，是暗褐色的。

"两位老板。"王涛的声音发颤，他没敢坐椅子，蹲在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徐医生说你们要查当年的事......"他突然扯掉工装裤的裤脚，小腿上布满新旧不一的刀伤，"我不敢说，我怕。

可上个月我闺女发烧，我去社区医院，听见护士说'财阀又捐了台新设备'，我闺女攥着我手说'爸爸，等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好多创可贴'......"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眼泪砸在水泥地上："他们逼我们签'生死状'，说训练受伤概不负责；他们让经纪人把我们的私照卖给狗仔，说'黑红也是红'；小夏自杀前给我发消息，说她在经纪人手机里看到转账记录，备注是'处理麻烦'......"

江遇白摸出纸巾，却发现手也在抖。

他想起自己刚回国时，为了抢下顶流艺人，让人往对家艺人茶里下泻药，事后看着对方在颁奖礼上跑厕所的新闻，和助理击掌说"漂亮"。

此刻王涛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比当年的冰袋更凉。

"当年练习室坍塌不是意外。"陆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听见叔叔打电话，说'那几个刺头总闹着要解约，不如......'。"他看向江遇白，对方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暗潮，"我们都当过刀。"

"现在该做刀柄了。"江遇白弯腰把王涛扶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您提供的线索，我们会整理成材料。

以后每个月，寰亚会给'星途计划'幸存者拨专项基金，由徐医生监督使用。"

徐医生推了推眼镜："我要的不是基金。"她指了指桌上的纸袋，"我要这些报告出现在财经新闻头版，出现在立法听证会现场，让所有人知道——娱乐帝国的地基下，埋着多少十七八岁的骨头。"

集装箱外的海浪声突然大了。

陆沉舟看了眼手表，21:47，离财阀例会还有43分钟。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袋，重量压得手臂发沉，却比十年前抱着小夏尸体时轻得多。

"走。"他对江遇白说，声音里有从未有过的笃定，"回公司。"

江遇白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是给秘书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召集"。

两人走到集装箱门口时，王涛突然喊住他们："陆总，江总......"他指了指陆沉舟眉骨的血痂，又指了指江遇白领结上的银饰，"当年你们救过我，现在......谢谢。"

陆沉舟没回头。

他能听见江遇白的皮鞋声在身后，和自己的脚步声叠成同个节奏。

海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纸袋里的纸张哗哗作响，像极了十年前练习生们在日记本上写字的声音——那时他们写的是梦想，现在，该写真相了。

商务车驶上主路时，陆沉舟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赵总、李总己到顶楼会议室，茶泡好了。"他把纸袋递给江遇白，对方接过去的瞬间，两人的指尖在黑暗中轻轻相触。

前面的司机打开车载广播，新闻女主播的声音飘出来："据可靠消息，近日有关部门将针对娱乐行业资本操控现象展开专项调查......"

江遇白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吹散了他衣领间残留的雪松味。

这次，陆沉舟闻到的是海水的咸，和某种正在生长的，名为希望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