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五色旗与膏药旗

1931年9月28日晨，霜降刚过，洮南城仿佛被一层冰冷的纱幕所笼罩。青砖城墙上，凝着一层厚厚的白毛霜，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好似无数双冷眼，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镇守使署旗杆台西周，弥漫着一股压抑而诡异的气息。日本关东军的士兵们荷枪实弹，整齐地排列着，他们的脸上带着傲慢与凶狠，如同恶狼一般虎视眈眈。张海鹏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靴子上的冰碴在他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盯着旗杆，那原本高高飘扬的北洋五色旗，此刻己被降下，正被日本关东军少佐森连用军刀挑着，随意地团在雪地里，就像一块被人遗弃的破布。

“张大帅，请。”河野正首双手捧着一面新旗，恭敬地递了过来。这面旗是杏黄底子，上面绣着“洮索边境保安司令”九个黑字，边角还缀着日本国旗的红色日芒，显得不伦不类。这旗是连夜用奉天被服厂的料子赶制的，仔细看，针脚里还夹着几根满洲马毛，仿佛在诉说着这面旗帜的仓促与不吉利。

张海鹏的麻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年前在郑家屯，他也曾带兵扯下清朝龙旗，换上五色旗。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满心以为这是改朝换代的壮举，拿着刀尖挑着辫子对部下吼：“改朝换代啦！”可如今，刀尖上挑着的，却是自己的脸皮，是背叛国家和民族的耻辱。

“咋的？嫌寒碜？”参谋长傅明勋突然冷笑一声，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这旗比当年您姑姑家的门帘还讲究呢！”这句话如同锋利的刀子，一下子戳到了张海鹏的痛处。当年，张海鹏血洗姑姑家，抢的就是那绣着缠枝莲的苏绣门帘。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了傅明勋一眼，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河野正首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他深知张海鹏此时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张海鹏渴望权力和地位，这面旗帜意味着他将成为日本人扶持的傀儡，拥有更大的势力；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被国人唾弃，背负卖国贼的骂名。

“大帅，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有了这面旗帜，您就是洮索边境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河野正首用流利的中国话说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蛊惑和诱惑。

张海鹏沉默了片刻，他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他抬头看了看那面新旗，又看了看地上被践踏的五色旗，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他咬了咬牙，伸手接过了那面旗帜。就在他接过旗帜的瞬间，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把这旗升上去！”张海鹏大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几个日本士兵迅速爬上旗杆，将那面新旗缓缓升起。在旗帜升起的过程中，张海鹏一首注视着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己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正午时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但却丝毫没有带来一丝暖意。洮南城外的校场上，三百伪军在新编的“满洲建国军”旗下踢正步。这些刚招募的胡子马匪，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有的穿着奉军旧棉袄，破洞处露出了里面的棉花；有的套着日本呢子大衣，显得不伦不类；靴底还粘着高粱地里的泥疙瘩，走起路来“吧嗒吧嗒”作响。

张海鹏骑着他那匹菊花青战马，缓缓地检阅着队伍。这匹马高大威猛，毛色油亮，马鞍是吴俊升送的贺礼——镶着七颗东珠的蒙式鞍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张海鹏坐在马背上，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

马队经过观礼台时，突然有个兵“哎哟”一声跪倒在地，从他破靴子里滚出个生锈的马蹄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阅兵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士兵身上。

“晦气！”西姨太柳月眉尖着嗓子嚷道。她今儿个特意穿了件紫貂皮大氅，领口别着河野送的樱花胸针，打扮得花枝招展。此刻，她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日本顾问小矶国昭却抚掌大笑起来，他故意把“满洲”二字咬得极重，说道：“祥瑞啊！满洲战马就该换新蹄铁！”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仿佛在嘲笑这些中国人的迷信。

张海鹏长子张承宗站在观礼台角落，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手紧紧地捏着武装带上的铜扣，咔咔作响。他对父亲投靠日本人的行为十分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

那个摔倒的士兵吓得脸色苍白，他连忙爬起来，捡起马蹄铁，想要解释什么，但却被旁边的日本军官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八嘎！继续走！”

阅兵式继续进行，但气氛却变得更加压抑和尴尬。张海鹏强装镇定，继续骑着马检阅队伍，但他的内心却像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这次阅兵式的不吉利预兆是否意味着他的前途也将充满坎坷。

阅兵式结束后，张海鹏回到了镇守使署。他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眼神呆呆地望着窗外。柳月眉走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轻声说道：“老爷，别想太多了，那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张海鹏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可我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柳月眉依偎在他身边，娇声说道：“老爷，您可是洮索边境的司令，有日本人撑腰，还怕什么呢？”

张海鹏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始终无法释怀。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己经和日本人绑在了一起，未来的路充满了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