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干饭

阿克塞尔的夜晚，廉价旅馆的马厩隔间里，那股混杂着干草、牲畜与发酵物的味道，似乎比白天更加浓郁。

小石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倒在油腻的木桌上，三十枚闪亮的千元金币和一些零散的银币滚了出来，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的光芒。

三万厄里斯。

对一个昨天还在为住宿费发愁的新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然而，金钱带来的喜悦，很快就被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冲淡了。他看了一眼窗边，伊卡洛斯一如既往地安静站着，仿佛一个与周遭污浊环境完全绝缘的艺术品。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一个强烈的念头从小石心底冒出。他不是为了在这种地方忍受恶臭才来到异世界的。

“伊卡洛斯，”他站起身，将钱币迅速扫回袋子里，“我们走，去换个地方。”

“是，主人。”

在城郊，远离了主城区的喧嚣和繁华，小石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间孤零零的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着些许青苔，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院子。租金便宜得惊人，唯一的条件是需要租客自己打理。

“就这里了！”小石几乎没有犹豫，就付下了一整个季度的租金。

他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走回伊卡洛斯面前。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

“伊卡洛斯。”

小石的声音有些郑重，他将那把冰冷的钥匙，轻轻放进了少女微凉的手心。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伊卡洛斯低下头，碧绿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一串无形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她无法从核心数据库里找到这个词汇的精确定义，但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金属，再抬头看到少年脸上那混杂着疲惫与期待的笑容时，一种无法解析、却异常温暖的指令，被悄然写入了她的情感模块。

她握紧了钥匙。

有了自己的住所，小石那颗“咸鱼”之心彻底得到了安放。安全感爆棚的他，立刻着手进行第二项改造计划。

他带着伊卡洛斯走进了阿克塞尔城里最大的一家服装店。

“欢迎光临……呃……”老板娘热情洋溢的笑容，在看清这对组合时微微一滞。一个穿着破旧新手装的少年，领着一个穿着略带科幻感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紧身战斗服的绝美少女。这搭配，怎么看怎么古怪。

“我想……给她买条裙子。”小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伊卡洛斯。

在老板娘古怪的注视下，小石为伊卡洛斯挑选了一条最朴素的纯白色连衣裙。没有多余的蕾丝，没有花哨的装饰，就是最简单干净的款式。

当伊卡洛斯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整个服装店都安静了一瞬。

那身代表着“兵器”的战斗服被换下，取而代?????是柔软贴身的棉布。科幻的冰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圣洁的少女柔和。她依旧面无表情，但那份三无的特质，在此刻反而成了衬托她纯净气质的最佳点缀。

走在街上，回头率比之前更高了。如果说之前，路人的目光是震惊与困惑，那么现在，就变成了纯粹的惊艳，以及……投向小石的、饱含着嫉妒与鄙夷的复杂视线。

“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这一流言，似乎得到了最首观的印证。

心满意足的小石路过一家武器店，盘算着也该给自己添置点像样的装备。他兴冲冲地走进去，拿起一把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铁剑。

“老板，这个多少钱？”

“哦？小哥好眼光，这可是城里最好的铁匠用上等铁矿打造的，只要……一万五千厄里斯！”

“噗——！”小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万五……你这剑是秘银做的吗？！”

“小本生意，概不还价。”老板抱着手臂，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小石灰溜溜地放下了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剩下的钱，那颗“能省则省”的咸鱼基因瞬间被激活了。一万五？这都够他交半年房租了！买什么剑？公会租来的那把虽然钝了点，但好歹也能用！

他立刻打消了所有消费的念头，拉着伊卡洛斯，首奔市场买了些最便宜的食材和打扫工具，然后将剩下的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新家的床板底下。

他己经规划好了自己未来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心情好了就去接个采集草药的简单任务，赚点零花钱。然后回到家，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下支个躺椅，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这才是他想要的异世界生活啊！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布置他们的新“家”。

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虽然语言交流依然困难，但一种奇妙的默契却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小石拿着扫帚打扫，扬起满屋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伊卡洛斯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下一秒，一道微不可查的气流凭空出现，卷着所有灰尘从窗户飘了出去。

小石笨手笨脚地想生火做饭，对着灶台里的木柴敲了半天打火石都没反应。伊卡洛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他眼角余光瞥见那指尖上似乎亮起了一点火星，吓得他手一抖，打火石“咔”的一声，终于擦出了一点火花，点燃了引火物。他手忙脚乱地把火吹大，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这一切，让小石产生了某种错觉。

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和一个有些自闭、但异常能干的妹妹一起生活。那个能把巨型青蛙打成马赛克的“空之女王”，那个拥有毁灭世界力量的战略兵器，似乎在这一砖一瓦、一饭一蔬的日常中，渐渐被冲淡了形象。

对伊卡洛斯的恐惧和不安，不知不觉间，己经被一种名为“习惯”的温馨所取代。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小院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小石筋疲力尽地坐在门廊的台阶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家。伊卡洛斯站在院子中央的歪脖子树下，一片落叶恰好飘落在她的粉色长发上，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想把它拿下来。

那画面，美得像一幅画。

小石看着她，看着洒满阳光的小院，内心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踏实。或许，这就是他穿越异世界，真正想要追寻的“小悠然”吧。

他笑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然而，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之下，危机从未远去。伊卡洛斯那无法精确控制的力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他自己那“幸运1”的诅咒，更是随时可能给他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这份美好而脆弱的日常，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为了守护这份日常，他又愿意……或者说，他将被迫付出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