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约法三章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郭建国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像，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妻子的那番宣言，像一场剧烈的风暴，将他脑子里所有固有的、陈旧的观念，都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引以为傲的“一家之主”的地位，他坚信不疑的“男人养家”的责任，他那套“稳定压倒一切”的生活哲学……在妻子那句“我跟你一起扛”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脆弱和可笑。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而坐在桌边的三个孩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强势、如此充满力量的一面，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魂落魄、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他们感觉，这个家的天，似乎在今晚，要变了。

林素-云没有给任何人太多缓冲的时间。她知道，必须趁热打铁，将这场“家庭革命”进行到底。

她看着丈夫那双己经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眼睛，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郑重的语气，开始宣布她的“保证”——一个足以改变这个家未来走向的“约法三章”。

“建国，你听好。我的保证，总共有三条。”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法官在宣读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第一，”她伸出了一根手指，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郭建国最核心的担忧，“从今天起，慧慧读书的所有开销，无论是学校要收的学费、书本费，还是她以后可能需要买的任何学习用品，都由我，林素云，一力承担！”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让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郭建国的脑海里。

“我用我织毛衣挣的钱，用我卖酱菜挣的钱，来供她读书。我绝不动用你工资里的一分一毫！你每个月的工资，还是像以前一样，用来养活我们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

她说到这里，目光缓缓地扫过两个儿子，郭卫民和郭强。

“这样一来，慧慧读书，就跟家里的开销，彻底分开了。她花的是我挣的钱，就绝不会影响到卫民和强子平时的生活，更不会影响到他们以后娶媳-妇要用的钱。这个家，不会因为她读书，而降低任何生活水准。这一点，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这一条，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郭建国最根本、也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反对理由——经济压力。

他总说，家里穷，养不起一个“闲人”。他总说，慧慧读书，是拖累了整个家，是占用了弟弟们的资源。

可现在，林素-云用一种无比强势的姿态，将这份经济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她用桌上那十五块钱，向他证明了，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底气。

郭建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最坚固的那个堡垒，己经被对方从地基上，彻底给拆了。他无法再以“拖累家庭”为借口，去反对女儿的学业。

林素-云没有理会他那张憋得通红的脸，她紧接着，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像是在给对方一个喘息的机会，也像是在提出一个更具“建设性”的方案，“我知道，你还担心，慧慧读书，是一件遥遥无期、看不到头的事情。你怕她读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那咱们就不看那么远，咱们就看眼前。”

“你给我，也给慧慧，一年的时间。”

“就从今天开始，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她看着郭建国，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建国，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变。一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了。谁又能说得准，一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一条，又巧妙地化解了郭建国心中另一个巨大的焦虑——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他之所以反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觉得“考大学”这件事，虚无缥缈，没有尽头。他害怕投入了时间、精力和金钱，最后却是一场空。他是个务实的人，他需要一个看得见的、可控的期限。

而林素-云，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期限。

“一年”，这个具体的时间节点，就像一个定心丸。它把一个看似遥遥无期的“梦想”，变成了一个有时间限制的“项目”。这让事情，在郭建国的认知里，重新变得“可控”起来。

他不再需要为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而焦虑，他只需要，等待这一年的时间过去。

郭建国的心防，在林素-云这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逻辑攻势下，己经濒临崩溃。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对手，己经无路可退。

他看着妻子那张平静而坚定的脸，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要输了。

而林素-云，正准备抛出她的最后一击，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她要用这最后一击，彻底锁定胜局，不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