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青柠的过往

当最后一缕残阳被连绵的山峦吞没，墨色便如泼洒的浓墨般迅速晕染开整个天际。蛰伏的凶性在暗夜中悄然苏醒，蠢蠢欲动。

万年正想唤出青柠，让她与火灵狐见上一面，指尖尚未凝聚灵力，胸口处的东海灵珠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然袭来，他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便被卷入一片混沌的虚空。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甜腻的熏香，耳畔是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他怔怔望着雕花窗棂外摇曳的红灯笼，自己竟站在一处勾栏院的回廊下。

朱红廊柱上缠着缠枝莲纹，檐角挂着的铜铃随风轻响，处处透着脂粉气与奢靡感。

“洛儿～还愣着做什么？贵客可要上门了呢～”

一道娇媚的女声自身后传来，他回头便见一名身着水红纱裙的女子款步走来，身姿妖娆如柳，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风月场的熟稔。

不等他反应，便被半推半搡地送进了一间陈设精致的换衣房。

铜镜里映出自己身影穿着一身月白锦衣，自己回到男孩子的装扮了！幻器都不见了！

他指尖着镜沿冰凉的铜纹，自己明明前一刻还与裳钰等人在山间应对妖兽，怎会突然出现在这诡异之地？更奇怪的是，房里的妆奁、墙上的挂画，甚至身上的衣料，都带着一股陈旧的古意，仿佛时光被硬生生拨回了百年之前。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他拉开门，却见青柠俏立在门外。只是此刻的她眉眼间笼着一层疏离，往日的亲昵荡然无存，仿佛眼前是全然陌生的人。

“洛儿，粱妈妈刚吩咐过，等下你随我去见申富豪。”

青柠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万年见她眉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忍不住轻声问：“青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青柠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转身走向回廊尽头，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万年望着她的背影，他相信自己来到这绝非偶然。

夜幕渐深，春风阁里华灯初上，宾客如织。纨绔子弟的笑闹声、女子的娇嗔声、酒杯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浮华而空洞的网。

万年跟在青柠身后，看着她提着裙摆走过喧闹的大堂，眼神空茫得像蒙着一层雾，便忍不住轻声问。

“青姐姐，你来这春风阁多久了？”

“多久了……” 她脚步微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大概十年了吧。”

她侧过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关切。

“洛儿，你是前几日才来的，若有机会，早些赎身离开吧。这烟花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喧哗。一名身着锦袍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肚腩滚圆如球，脸上堆着油腻的笑，正是申富豪。

青柠瞥见他，秀眉瞬间蹙起，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却还是强压着情绪，上前福了一礼。

“申老爷，您来了。”

“哼！” 申富豪却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几步。

“我可是听说了，你昨日跟哪个小白脸私会去了！贱女人，忘了是谁把你捧成这春风阁的头牌了？”

青柠脸色骤变，握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她万万没想到，昨日与黎郎在城郊别院见面的事，竟会被他知晓。慌乱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却被申富豪捕捉得一清二楚。

“看来那小斯的信没骗我！” 申富豪怒火中烧，扬手便是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青柠如断线的风筝般摔倒在地，鬓发散乱，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万年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将她扶起。青柠咬着唇，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不肯落泪。而申富豪早己搂着两个娇笑着的女子，骂骂咧咧地上了楼，留下满堂的寂静。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青儿也是倒霉，前阵子被黎世子看上，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人家转头就娶了尚书千金。”

“唉，也是可怜，痴心错付，世家公子怎会当真娶青楼女子？”

“可怜什么？申富豪对她多好，偏偏不知好歹……”

万年扶着青柠回房，刚掩上门，就见床榻上蜷着一团毛茸茸的红影，正是缩小版的火灵狐。

他本以为没有琉璃水晶无法与火灵狐沟通，却没想到火灵狐的心声清晰地传入脑海：“小公子，快帮帮青姐姐！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

“误会？” 万年连忙追问，火灵狐却只是焦躁地甩着尾巴，眼里满是茫然。

它只知必须解开误会它和万年才能离开，却不知症结究竟在哪。

万年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笼，忽然明白过来，他定是闯入了青柠曾经的时光里，而这春风阁的纠葛，便是灵珠要他探寻的答案。

深夜，他趁青柠外出，悄悄溜进她的房间。妆奁里只有几支旧银钗，衣柜深处叠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素衣，首到他掀开床垫，才发现夹层里藏着一叠泛黄的书信。

信封上的字迹温润如玉，落款皆是“黎阳”二字。

“青儿，待我处理完家事，便即刻为你赎身。”

“青儿，近日家中看管甚严，暂不能赴约，勿念。”

“青儿，对不起。这些银两你且收下，为自己寻条出路吧。我心有所属，是我负了你。”

信纸上的墨迹有的浓有的淡，像是写时心绪难平。万年捏着信纸，眉头紧锁。

这剧情，太像俗套话本里的戏码了！可火灵狐说有误会，难道黎阳的“负心”另有隐情？

虽然没有了幻器，但他身为符咒师，却还能催动符咒。

他夜晚顺着火灵狐的指引，来到黎家大院，他难得找见黎阳，却没想到他竟然在一个人喝闷酒。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与我相爱的女子在一起呢？”

……

“原来两情相悦终究抵不过门当户对。”

他大概明白事情的经过了！黎阳喜欢青柠，但由于家里的联姻，不得不对青柠说心有所属。

回到春风阁，他连夜用符纸仿了黎阳与青柠的字迹，各写了一封邀约信，约定在城外湖心亭见面，又让小纸人分别放到两人的房间之中。

次日入夜，集市上灯火如昼。万年跟着青柠穿行在熙攘人群中，她穿着一身月白长裙，他则是同款男装，远远望去，倒真像一对携手游街的姐弟。

“青姐姐，那边糖画摊好像很热闹，我去看看就来。”

他故意指了指街角，目送青柠独自走向城外的方向，自己则捏了个隐身咒，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湖心亭里，黎阳早己等候在那里。他穿着青色锦袍，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覆着一层郁色。

见青柠走来，他先是一怔，随即沉下脸。

“青柠，我己定下婚期，你为何还要约我来此？”

青柠也是一愣，蹙眉道：“明明是你写信约我！”

“我何曾写信？” 黎阳语气骤沉，“之前你也是这般，明明干过的事竟然能矢口否认！”

“我否认？”

青柠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不是我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黎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两人怒目相对，话语如刀，字字伤人。青柠转身跑开时，裙角扫过亭边的荷叶，带起一串水珠，像极了她强忍的泪。

黎阳则一拳砸在亭柱上，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满是厌恶。

躲在暗处的万年看得目瞪口呆，隐身咒差点因心神震荡而失效。

他明明算好了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两封信究竟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说，在这些看得见的“辜负”背后，藏着更深的纠葛，连当事人自己都没看透？

夜风掠过湖面，带着湿冷的凉意。万年站在空荡荡的湖心亭里，只觉得这谜团让他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