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教主遗泽 身份迷云

“荀夫子，师兄到了。”谢幽璃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书生礼，灵动的大眼睛还偷偷朝嬴政眨了眨。

随着谢幽璃的让开，嬴政的目光终于毫无阻碍地落在了讲台之上那位老者的身上。他心头剧震，瞳孔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一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简易儒衫，身形清癯，鹤发童颜。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得如同蕴含了无尽星河，智慧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最令嬴政心神摇曳的是，眼前这位“荀夫子”的面容，与他记忆深处、大秦典籍中记载的儒家巨匠‘荀子’的画像，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是他！真的是他！那位分尸镇压杀神白起、留下主神殿遗迹、飞升离去的‘儒道教主’！他并非后世传说中缥缈的存在，而是此刻活生生站在嬴政面前！

更令嬴政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位教主身上，竟无一丝一毫的阴气波动！

并非刻意收敛，而是一种返璞归真、与天地浩然正气融为一体的超然。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规则显化。

若非嬴政亲身经历幽冥乱战，又知晓主神殿的凶险，几乎要以为此地是人间仙境。

巨大的震撼冲击着嬴政的帝魂，但他深知此刻绝非失态之时。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他依着“赵政”的身份，模仿着谢幽璃的动作，朝着那看似平凡却伟岸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之礼：“夫子。”

荀夫子手持一卷古朴的竹简，另一手轻捋着颌下银白长须，目光温和地落在嬴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赵政，你可是难得旷课。按照以往的规矩么……” 他话音未落。

“当罚《礼运大同篇》一百遍！”一个坐在后排的圆脸学子立刻笑嘻嘻地举手喊道，唯恐天下不乱。

“我去拿纸！”

“我去拿笔！”

“我去请砚台！”

其他学子也瞬间起哄，争先恐后地要去帮嬴政拿“刑具”，大殿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一片温馨祥和的景象。

“你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谢幽璃气得跺了跺脚，鼓起粉腮，为“师兄”赵政鸣不平。

荀夫子含笑看着这充满生气的场面，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那看似永恒祥和的天空。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学子们的喧闹，微笑道：“罢了。今日，倒是免你一次。”

“啊？夫子偏心！”学子们顿时一片哀嚎，脸上写满了失望。

嬴政依言走到最前方那个空位坐下。落座瞬间，他仿佛能感受到这座白玉座椅上，残留着属于“赵政”的体温和气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让他对这具身体的“过去”有了更真实的触感。

荀夫子单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持着竹简，开始了今日的讲学。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学子的耳中，如同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又蕴含着天地至理。

“君子曰：学不可以己。”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这些属于儒家的智慧结晶，在荀夫子的口中娓娓道来，仿佛带着一种洗涤灵魂的力量。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

“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是法胜私也。”

随着讲学的深入，荀夫子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多次落在嬴政身上。当讲到治国安邦之道时，他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国将衰，必轻师而贱傅。”

言及此处，荀夫子看向嬴政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

嬴政端坐于下，心中早己掀起惊涛骇浪。

这些道理，他作为横扫六合的帝王，岂能不知？

但此刻由这位亲身经历过他统治末期、甚至可能预见秦之兴衰的荀子口中道出，字字句句都仿佛带着历史的重量，狠狠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尤其是“水舟”之论，几乎让他忆起焚书坑儒、北筑长城南戍五岭时，那潜藏在滔天功业下的汹涌民怨！

然而，更奇妙的是，在这蕴含天地至理、浩然正气的讲学声中，嬴政体内那原本躁动不安、时刻面临反噬的劫焱龙之力，竟前所未有地温顺平和下来。

紫金龙气与猩红业火和谐流转，不再互相倾轧。荀夫子的话语仿佛拥有抚慰人心的魔力，不仅洗涤着嬴政纷乱的思绪，连带着那股毁灭性的业火，也如同被驯服的烈马，收敛了暴戾之气。

大殿内无处不在的温和灵气，更是滋养着他新生的经脉雏形。

日影渐移，不知不觉，一晌午的讲学己然结束。

“赵政留堂，其余的都放学了。”荀夫子放下竹简，平静地说道。

学子们欢呼着收拾书囊，互相道别离去。谢幽璃走到嬴政身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了一句“师兄保重”，才蹦蹦跳跳地离开。

偌大的明理殿，瞬间只剩下嬴政与讲台之上的荀夫子。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嬴政心中升起一丝警惕：难道这位深不可测的教主，发现了自己这个“外来者”的端倪？

荀夫子缓步走下讲台，来到嬴政面前。他的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没有询问嬴政为何旷课，也没有提及任何异常，只是伸出手指，指尖凝聚出一抹微弱得近乎透明、仿佛风烛残年般的灵气。

“政儿，”荀夫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长辈的慈和，“夫子看你体内儒道气息己然丰盈，根基稳固。今日，便助你一臂之力，以此方天地浩然之气，为你重铸经脉，稳固本源。”

嬴政心头剧震！这……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缘！他踏入主神殿的核心目标之一，便是寻求能稳固劫焱龙之力、承载其至高规则的本源伟力！而此刻，这位教主竟主动提出，要以这学宫圣地最精纯的儒道遗泽，为他完成这最关键的一步！

那抹看似微弱、随时会熄灭的灵气，在荀夫子指尖轻轻一弹，便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嬴政的胸膛。

“嗡——！”

就在灵气入体的刹那，嬴政体内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那被劫焱龙强行开辟、脆弱如同琉璃、时刻面临崩溃的力量通路雏形，在接触到那股精纯、温和却又蕴含无上规则伟力的儒道气息时，仿佛久旱逢甘霖！

磅礴而柔和的能量瞬间包裹住每一条新生的脉络，以一种润物无声却又沛然莫御的方式，飞速地进行着‘重塑’与‘加固’！

如同无形的神匠之手，在雕琢一件稀世瑰宝。

原本粗糙、脆弱、充满裂痕的经脉雏形，被这股力量浸润、包裹、夯实，变得坚韧、宽阔、晶莹如玉！其内壁甚至隐隐浮现出细微的、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散发着淡淡的白金色泽——那是儒道规则的烙印！

更令嬴政难以置信的是，盘踞在丹田深处的那条桀骜不驯的劫焱龙！

面对这外来的、性质似乎截然不同的儒道伟力，它非但没有丝毫抗拒和暴戾，反而发出了一声欢愉的龙吟！

紫金龙气与猩红业火在这股浩然正气的调和与引导下，如同找到了最舒适的居所，悠然自得地在焕然一新、坚固无比的经脉网络中畅快遨游！

业火的毁灭气息被巧妙地约束、引导，化为精纯的能量源泉；龙气的帝王威严则与儒道的秩序规则隐隐共鸣，更添一分堂皇正大！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却又水到渠成，仿佛本该如此。几个呼吸之间，那困扰嬴政多时、如同悬顶之剑的经脉隐患，竟被彻底解决！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与‘稳固’感充斥全身！

“这……这便是真正的儒道之力么？”嬴政内视着体内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心神俱颤。

这股力量，温和中蕴含刚强，秩序中包容万象，其境界之高，远超他之前对“力量”的认知！它不仅能稳固他狂暴的劫焱龙，更似乎从根本上调和了业火与龙气那本应水火不容的本质！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嬴政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冷又热血沸腾：“这，难道便是后世无数强者梦寐以求的‘教主遗泽’！”

遗泽己得，经脉己固，劫焱龙隐患己除。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一个更深刻、更令人迷惘的问题，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嬴政的心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尖锐：

这遗泽，这稳固的经脉，这温顺的劫焱龙……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归于此刻身为“秦王嬴政”的他？

还是……归于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个在学宫成长、深受儒道熏陶、名为“赵政”的少年？

他所经历的这短暂而深刻的学宫时光，这温馨的日常，这珍贵的遗泽，乃至即将到来的毁灭与守护……这一切的“因”与“果”，究竟属于谁？

荀夫子收回手指，那抹微弱的灵气己然消散。他看着嬴政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迷惘。

老者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沧桑与深意的叹息：

“时间……不多了。去吧，政儿。”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宏伟的殿宇，投向了那看似平静祥和的天空尽头，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