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片场之外

甄塔塔站在废墟高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她盯着自己手臂上泛起的蓝色光点，它们像萤火虫般在皮肤下游动，最终汇聚成那个刺眼的数字——

47

风从工地裂缝里吹来，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生物质腐败的混合气味。她慢慢蜷起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细微的、电流般的麻痒，从血管深处蔓延开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程旭的靴子碾过碎石，停在她身旁。他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印着金鼎集团的logo，生产日期是二十年前。

"水源污染。"他拧开另一瓶，水在夕阳下泛着极淡的蓝，"从最开始就是。"

钱多多的奔驰停在银行后巷，发动机还留着余温。

他靠在车门上抽烟，烟灰缸里己经堆了七八个烟头。贾半仙蹲在路边，用碎瓷片在地上画着什么——线条交错，隐约能看出是幸福小区的平面图，但某些角落被特意扭曲，形成诡异的螺旋。

"风水局。"贾半仙的铜钱在螺旋中心打转，"从奠基那天就布好了。"

钱多多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暮色中形成模糊的数字：47。他突然想起保险箱里那张照片背面的日期——1985年6月17日，到今天正好西十七个年头。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不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社区医院的走廊比白天更暗。

龙叔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交握，太极棍横在膝头。门缝里透出的光不再是手术灯的白，而是一种浑浊的蓝绿，像盛夏时节腐败的池塘。

女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调平稳得不像话："......端粒酶活性稳定在98%，载体适配性超出预期......"

龙叔的拇指着棍身上的刻痕——那是女儿小时候用铅笔刀偷偷刻的"正"字，记录他每次出差的天数。最下面那个字只刻了两笔，因为他答应过那次只去三天。

门突然开了。院长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蓝色污渍，形状像只伸开的手。

"你可以进去了。"他的机械臂发出液压装置的轻响，"最终调试完成。"

钮姐的轮椅卡在二期工地东侧的泥坑里，动弹不得。

她索性放弃挣扎，从坐垫下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打火机"咔嗒"了几次才点燃，火光映出裂缝边缘新长出的蓝色晶体——它们像盐碱地的霜花，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白杨躺在一旁的担架上，腹部的数字停在【47】不再跳动。他的皮肤己经完全透明，能清晰看到内脏的轮廓，每根血管里都流淌着蓝光。

"疼吗？"钮姐问。

白杨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页："像......小时候发烧......我妈给我擦酒精......"

他的手指突然抽搐，碰倒了立在旁边的试管。蓝色液体渗入泥土，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法院档案室的地下二层，郑阳举着手机照明，指尖划过胶片储藏柜的标签。

《民事纠纷调解实录-47年卷》《土地征用听证会-第47场》《X项目保密协议（47号样本）》......每个标签上的数字都像在嘲笑她。

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郑阳从发髻里取出别针，捅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

里面只有一盘没有标签的胶片，和一张泛黄的纸条：【杀青后放映，演员不得观看】。

放映机转动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黑白画面中，年轻的法官正在宣判，而被告席上——坐着现在的市长，容貌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甄塔塔把空水瓶捏扁，塑料发出刺耳的呻吟。

"现在怎么办？"她问。

程旭没回答，只是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个老式收音机，旋钮己经锈死了。他用螺丝刀强行撬开调频盖，里面不是电路板，而是一团蓝色菌丝，正随着电波杂音微微颤动。

"找到信号源。"他扯出菌丝，黏液拉成长长的丝，"就能关掉放映机。"

远处，金鼎集团的广告牌突然熄灭，几秒后又亮起来。新标语在夜色中血红刺眼：

"最终幕彩排开始，请各位群演就位。"

手术室的无影灯太亮，龙叔不得不眯起眼。

女儿站在手术台旁，手里拿着两管试剂——一蓝一透明。她的瞳孔己经完全变成蓝色，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珠。

"选一个。"她将试管递过来，"成为新物种......或者保持人类。"

龙叔看着手术台上的另一个"自己"——培养舱里的复制品正在缓慢呼吸，胸口起伏的频率和他完全同步。

太极棍"当啷"掉在地上。

钱多多碾灭最后一个烟头，突然发现地上的风水图变了。

贾半仙的铜钱不知何时全部裂开，里面的蓝色黏液渗出，将螺旋图案染成了DNA链的形状。更诡异的是——图案正在自己延伸，像有生命般爬向他的皮鞋。

"走！"贾半仙猛地拽起他，"去工地！现在！"

奔驰发动的同时，银行金库的监控画面显示——保险箱里的照片正在一张张自燃，火焰是蓝色的。

甄塔塔和程旭站在放映机前，巨大的镜头像只独眼，冷冷俯视着他们。

机器外壳上刻满了名字，都是幸福小区的居民，包括他们己经去世的亲人。程旭的手指停在"程建国"三个字上——他父亲的名字，死于二十年前的"工地意外"。

"不是机器。"甄塔塔突然说，"是棺材。"

她举起太极棍，棍尖对准放映机的胶片仓。就在要砸下去的瞬间，整个工地突然剧烈震动——裂缝中伸出无数蓝色触须，每根都缠着具透明的人体，像提线木偶般悬在半空。

月光很冷，照得废墟像片巨大的摄影棚。

龙叔走出医院，手里攥着那管透明试剂。身后的建筑正在崩塌，但没有任何声响，像被按了静音键的灾难片。

白杨的担架空了，只留下人形的蓝色结晶。钮姐的轮椅倒在一旁，音响还在播放《国际歌》，但电池即将耗尽，旋律扭曲得像哭嚎。

金鼎集团的广告牌突然闪烁，画面切回二十年前的新闻：

"幸福小区今日竣工，将成为我市模范社区......"

镜头扫过欢呼的人群，每个人的瞳孔都泛着淡蓝。

甄塔塔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数字——47正在慢慢变成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