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记忆裂痕

"下次请坐48排。"

机械女声的余韵在甄塔塔耳畔萦绕，她猛地睁开眼睛，预想中的黑暗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抬手遮挡，金属镣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药剂味道钻进鼻腔。她正被束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头顶的无影灯将瞳孔刺得生疼。墙壁上斑驳的标识若隐若现：【记忆放映厅·样本处理区】。

"1号样本苏醒时间比预计早2分17秒。"阴影里传来钢笔书写的沙沙声，金丝眼镜的反光在墙上一闪而过，"看来初始记忆的抗药性还在。"

甄塔塔艰难地转动脖颈，金属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透过玻璃隔断，她看见程旭被固定在三米外的另一张床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睫毛在强光下剧烈颤抖。他的嘴唇在无声地蠕动，甄塔塔眯起眼睛辨认口型——是"断电"。

"别费心了。"金丝眼镜男人突然俯身，胸牌擦过她的脸颊：【林世诚 首席研究员】，"程序员先生正在体验他亲手编写的完美人生，虽然......"钢笔轻轻敲打病历本，"都是我们教他写的。"

郑阳在法院档案室的地板上醒来时，后脑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

指尖触到黏腻的液体，举到眼前才发现是蓝色的。散落的录像带仍在转动，投射出诡异的光影——画面里的"她"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蜡笔画冲进镜头："妈妈看我画的全家福！"

"这不可能......"郑阳踉跄着扑向办公桌，抽屉里的工作证照片确实是她，但姓名栏印着"郑阳阳"，职务是"金鼎集团法务部专员"。更可怕的是背面用荧光笔写着：【48轮演出场次：家庭戏/法庭戏】。

窗外突然传来施工队的哨声。她扒着窗框往下看，三期工地的挖掘机正在作业，操作台上缠着条眼熟的蓝条纹领带——和录像带里"丈夫"戴的一模一样。

程旭的梦境正在数据流中崩塌。

他梦见自己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赛博朋克风格的城市。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构成幸福小区虚拟世界的底层程序，只是注释里多了行小字：【根据林博士要求植入第47轮感情线】。

"你构建的记忆牢笼很完美。"林世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惜演员总想即兴发挥。"

梦境突然扭曲。程旭看见自己往小区供水系统投放蓝色菌丝，而贾半仙跪在控制台前哀求："我女儿的病需要那个特效药......"

束缚带突然松开的触感将他拽回现实。甄塔塔正用发卡尖端撬动锁扣，散落的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腕。她咬着发夹说话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别乱动，你后颈的导管快断了。"

程旭这才注意到自己颈后的刺痛。他试图抬手，却碰到甄塔塔汗湿的手背。她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传来，比预想中温暖得多。

"你锁骨上......"程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透过她松散的衣领，能看到一行细小的刺青：【样本1号-初始记忆未清除】。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

钮姐的轮椅卡在蜂巢舱的玻璃前。

透明舱壁像镜子般映出她的倒影，却又不是现在的她——里面的女人年轻二十岁，穿着红色舞蹈服，胸前别着"47号"号码牌。更诡异的是，那个"她"正在参加某个颁奖典礼，背景板上写着"金鼎集团文工团年度汇演"。

"想起来了吗？"玻璃里的"钮姐"嘴唇翕动，"我们拿了冠军，林博士说可以满足一个愿望......"

钥匙从她指间滑落。在即将触地的瞬间，被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接住。贾半仙的罗盘悬浮在空中，指针疯狂指向三期工地，铜钱上的蓝光组成箭头形状。

龙叔在培养舱陈列室找到了女儿。

X-47-09号舱体里，二十出头的女孩安静沉睡，颈后的荧光编码与太极棍上的纹路完全一致。操作屏闪烁着红光：【记忆重置剩余00:07:12】。

他砸碎紧急制动按钮的玻璃罩，广播里却响起女儿冷静的声音："爸，这是我自愿参加的第47轮实验。"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画面里年轻时的女儿穿着白大褂，正给居民们注射药剂。她转身时，胸牌上的字刺痛了龙叔的眼睛：【龙小满 助理研究员】。

太极棍当啷落地。棍身上的蓝光像有生命般流向培养舱，在玻璃表面勾勒出树状图——最顶端的名字是"林世诚"，而"龙小满"的分支连着二十多个居民的名字。

甄塔塔和程旭蜷缩在通风管道里。

菌丝在管壁上自发组成地图，显示三期工地地下藏着标红的总控室。程旭突然轻笑一声："记得超市的扫码器吗？每次我去都会'嘀'地响。"他侧过脖子，紫外线照射下浮现出条形码，"NPC的出厂设置。"

甄塔塔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锁骨上的刺青。他们的膝盖在狭窄空间里相抵，程旭的体温透过牛仔裤传来，让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总爱蹭人的流浪猫。

下方突然传来林世诚的说话声："给1号样本和程序员加感情线，观众喜欢看这个......对，就像47轮那个律师和小说家......"

程旭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甄塔塔假装没看见，却数不清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是因为紧张，还是他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呼吸。

郑阳在三期工地捡到了被雨水泡软的蜡笔画。

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蓝裙子妈妈（画的是她的职业装）、黄头发爸爸（领带确实是蓝条纹）、举着彩虹的小女孩。背面铅笔字己经晕开：【妈妈为什么假装忘了我的生日？】

记忆突然闪回。她确实在某个游乐园弄丢过孩子——但那个摩天轮上挂着"金鼎集团十周年"的横幅，而广播里在喊"请郑阳阳女士到失物招领处"。

口袋里的工作证突然震动，弹出全息投影：【员工郑阳阳，请立即前往总控室执行48轮记忆覆盖】。照片里的她涂着从未用过的玫红色口红。

总控室的门禁闪烁着虹膜识别器的红光。

甄塔塔正发愁，程旭突然从钱包夹层抽出张老照片：年轻的林世诚搂着穿国企制服的贾半仙，背景是"金鼎生物初创团队合影"。

"贾叔上周塞给我的。"程旭用袖子擦掉照片上的菌丝，"他说......"话没说完，识别器突然绿灯狂闪。

门开的瞬间，整面墙的监控屏同时亮起。每个画面都在播放同一段影像：童年甄塔塔在注射后哭喊"我不要新妈妈"，而林世诚柔声哄着："乖，把《演员自我修养》第48页背完就让你见妈妈......"

程旭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温度从相触的皮肤传来，比警报声更让人心跳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