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徙

仓储超市的巨大废墟被远远甩在身后，连同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救援，一同沉入死寂的灰暗背景。陈默的步伐重新变得沉稳，只是背上多了一份无法忽视的“重量”。

阿黄——这个名字在他清理背包、重新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时，毫无征兆地跳进了脑海，随后便像烙印般刻下。

此刻，它被安置在背包顶部一个相对稳固的空间里，用一件厚实的旧工装外套仔细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缠满绷带的脑袋，随着陈默的行走而微微起伏。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会因为颠簸或伤口的疼痛发出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呜咽，细若游丝。

背包的重量没有增加太多，阿黄本身轻得像一捧枯草，但那份无形的责任感和资源消耗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水只剩一瓶半，压缩饼干七包，每一次拧开瓶盖，每一次撕开饼干的包装，他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维系生命的资源，现在需要支撑两个消耗体。

他喝水的频率明显降低，每次只抿一小口，压缩饼干的分量也减半，干硬的碎块在嘴里咀嚼的时间变得更长。

南方的低矮丘陵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取代了身后彻底死去的城市和工业废墟。地形开始起伏，废弃的公路如同灰色的带子，在枯黄的荒野和稀疏的、同样失去生机的树林间蜿蜒。空气里那股顽固的城市腐臭终于被更为开阔的、带着泥土和草木灰烬的气息取代，虽然依旧荒凉，却少了几分令人窒息的绝望。

陈默的目标很明确：寻找水源，瓶装水支撑不了多久。他根据地图和观察，沿着一条早己干涸的、布满卵石的河床前行。河岸两边是被洪水冲刷过的狼藉景象，倒伏的枯树，被连根拔起的灌木，以及大量沉积的、颜色可疑的淤泥和垃圾。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视着河床的每一个转弯，每一处可能残留水洼的低地。

终于，在一处背阴的河湾，巨大的岩石遮蔽下，他发现了一小片浑浊的水洼。水面漂浮着枯叶和泡沫，散发着淡淡的淤泥腥味。

不是理想的水源，但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放下背包，动作轻缓，避免惊动包裹里的阿黄。阿黄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但平稳。他拿出那个空水壶和自制净水器的核心部件——一个医院找到的小型陶瓷滤芯和一个活性炭滤层。

他走到水洼边，先用撬棍拨开水面的漂浮物，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水壶舀起下层相对清澈一点的水，水浑浊不堪，带着泥沙。

他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坐下。将简易净水器组装好：先倒入浑浊的河水，经过陶瓷滤芯初步过滤掉泥沙和大颗粒杂质，再缓慢流经活性炭层吸附异味和部分污染物。整个过程缓慢而费力。过滤出的水依旧带着淡淡的黄色，但比首接取用的河水清澈了许多，也没有明显的异味。

他尝了一小口，味道涩涩的，带着泥土味，但没有明显的腐败或化学药剂感。他将过滤好的水小心地倒回另一个空矿泉水瓶里，标记好。这水只能作为紧急备用，不到万不得己不能首接饮用。但至少，补充水源的渠道有了。

他回到背包旁，阿黄不知何时醒了，小小的脑袋从包裹里探出一点点，眼睛半睁着，依旧没什么神采，茫然地看着他。

陈默拧开一瓶水，他没有首接喂它，而是倒了一点在瓶盖里。然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瓶盖凑到阿黄干裂的嘴边。

阿黄似乎闻到了水的清冽气息，极其微弱地动了动鼻子，它伸出颤抖的、粉红色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瓶盖边缘的水珠。接着，仿佛被本能驱动，它开始一下一下、极其珍惜地舔舐着瓶盖里那点微薄的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满足的咕噜声。

陈默静静地看着它喝水，等它舔完，他又拿出一点压缩饼干碎屑，撒在它嘴边，阿黄同样缓慢地、艰难地舔食着。

陈默自己则拿出过滤好的河水，喝了一小口，感受着那涩涩的味道滑过喉咙。他摊开地图，手指划过干涸的河床，目光落在更南方的、代表着更高海拔和更茂密植被的等高线区域，那里，或许有更干净的山泉。

他收起东西，重新背起背包，阿黄小小的脑袋在他肩头的包裹里动了动，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再次陷入昏睡。

一人一犬，沿着死寂的河床，向着南方未知的丘陵，留下两行沉默的足迹，陈默的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