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静默的绿洲

水电站的日子，在低沉的机组嗡鸣、阿黄在库边的追逐嬉闹和菜园里悄然萌发的绿意中流淌。时间失去了精确的刻度，只有日出日落，记录着这片废墟堡垒里缓慢复苏的生命力。

陈默的作息规律得像座钟。

清晨，检查菜园，土豆块埋下的地方，拱出了嫩绿而坚韧的芽苗，顶着细小的叶片，倔强地指向天空。撒下种子的区域，则是一片细密如绒毯的浅绿——小白菜和菠菜的幼苗密密麻麻地钻了出来，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他用旧木盆一趟趟运水，小心地浇灌，阿黄有时会跟到水边，对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低吼两声，更多时候是在新翻的、松软的菜畦边打滚，沾上一身泥土气息。

上午，维护设备。检查小型发电机组的润滑和皮带松紧，清理简易沉淀池里的泥沙，查看岸边的地笼陷阱。收获的鱼时多时少，但总能补充些新鲜蛋白质。钓竿偶尔会有惊喜，一条斤把重的鲤鱼曾让阿黄兴奋地围着水桶打转。

多余的鱼，陈默将食堂里板结成块的盐敲碎抹在鱼身上，利用盐和库区吹来的干燥山风制成鱼干，挂在安全屋屋檐下。

下午，属于无线电。主控室成了他的第二据点，那台老旧的收音机被彻底清理干净，断掉的天线拉杆被他用一根找到的、长度合适的铜管小心接续固定，信号放大器也被擦拭一新。

他拆开了收音机后盖，用找到的精密电子清洁喷剂仔细清理了内部积尘和氧化的触点，效果是显著的——那规律的脉冲信号出现的次数增加了，背景噪音似乎也减弱了一丝丝。

哒… 哒哒… 哒… 哒哒哒…

这组简单的节奏，如同一个顽固的密码，刻在他的脑子里，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本的好几页。

他尝试过用摩尔斯电码去套，失败；尝试过数字间隔对应，也找不到规律。它更像是一种……标识？一种灯塔的特定闪烁频率？张工笔记里模糊的“坐标”二字，是唯一的线索。

他需要更强的天线，水电站的废弃材料成了宝藏库。

他找到几根长长的镀锌钢管，又翻出大卷废弃的铜芯电缆。在厂房空旷的角落，他开始了新的搭建：用钢管做骨架，将剥出的铜芯紧密地一圈圈缠绕其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指向西方的螺旋状定向天线。天线底部连接着长长的馈线，一路延伸回主控室，接入收音机和放大器。

当这个简陋却庞大的天线终于架设在厂房外一处高地上时，陈默再次戴上耳机，屏息凝神地转动旋钮。

沙沙……滋啦……

依旧是噪音的海洋，他耐心地搜寻着那个特定的频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以为今天依旧无果时，耳机里猛地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哒…

信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强！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幽灵，而是稳定、有力的敲击！仿佛就在耳畔。那个螺旋天线，像一只巨大的耳朵，捕捉到了来自遥远西边的微弱回响！

陈默的手指紧紧按住耳机，指节发白，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岩石。信号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清晰无比！然后，如同它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在噪音的背景里。

但这一次，足够了。这清晰的信号强度，让他能够更精确地微调频率，锁定那个频点。

更重要的是，在信号最强、最清晰的瞬间，他隐约捕捉到了信号背景里，极其微弱、几乎被脉冲掩盖的、一丝类似电磁蜂鸣的底噪——这通常是固定发射源的特征，移动电台很难发出如此稳定纯粹的脉冲！

西边，一个固定的位置，一个持续发送信号的地方。

希望，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指向，不再是虚无的“西边”，而是一个可能存在的、发出稳定信号的坐标点。张工笔记里的“免疫者基地”……会是在那里吗？

陈默缓缓摘下耳机，耳道里还残留着脉冲的幻听，他走到主控室门口，外面天色己近黄昏，高大的螺旋天线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首指西方层叠的山峦。

阿黄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蹲坐在天线基座旁，仰头看着这个主人新造的奇怪东西，又看看陈默，尾巴轻轻扫着地面。

陈默的目光越过天线，投向西方，暮色给远山镀上一层沉重的暗金。堡垒的生活安稳，有光，有净水，有缓慢生长的食物来源。

但张工笔记里的恐惧爪痕，主控室后那扇紧闭的铁门，以及这来自西方的、如同心跳般规律的召唤……都在提醒他，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寻找的欲望，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稳定的生存保障下，被这清晰的信号重新唤醒，破土而出。他需要知道那信号是什么。需要知道除了自己，是否还有人类点燃的文明之火在远方燃烧。

安全屋的灯光准时亮起，昏黄的光芒温暖地包裹着小小的空间。阿黄趴在帆布垫上，啃着一块鱼干，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陈默坐在门口，借着灯光，翻开了地图册，手指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移动，最终停在那片代表未知的、广袤的西部区域。

他将笔记本上记录着脉冲符号和信号特征的那几页小心撕下，夹在地图册里，正好覆盖在西部区域上。

目标，第一次在地图上拥有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