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对床的“仙女”

不，用“女人”这个词来形容她，似乎都显得有些粗糙和亵渎。

那是一张他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近乎完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口，不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丝绸般顺滑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微卷曲，垂至腰际。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恰好是林浩昨天穿的那件，胸前印着一个巨大的“码农改变世界”的logo。

宽大的T恤非但没有遮掩住她的身材，反而因为那份空荡，更衬托出她纤细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T恤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一双笔首、匀称且白得晃眼的大长腿。

阳光恰好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不真实的金色光晕。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扶着门框，神情带着几分被打扰清梦的不悦和天然的疏离感。

那一瞬间，陈默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仙女下凡了？

可这仙女身上穿的，分明是林浩的衣服。而且，她站的位置，正是林浩的床铺前。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猜想，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陈默混沌的思绪。他呆呆地看着门口的“仙女”，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高鹏”，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首冲头顶。

门口的“仙女”似乎也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那双美丽的眸子缓缓聚焦，先是落在了地上昏迷的“高鹏”身上，眉头微蹙，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了正抱着“高鹏”的陈默脸上。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仙女”那双原本还带着睡意的眸子，瞬间睁大了。那里面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在辨认陈默是谁。紧接着，那茫然化为了震惊，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最后，那震惊又演变成了与刚才高鹏如出一辙的、极致的惊恐。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完美得像是艺术品。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因为惊讶而微微起伏的轮廓。

“我……”

一个单薄的音节，从她樱色的唇瓣中艰难地挤出。那声音，正是刚才在门口响起的那道清冷女声。

下一秒，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林浩的书桌上。桌上那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百年孤独》、《瓦尔登湖》和各种诗集，被撞得“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不……这不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神也开始涣散，“我的身体……我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陈默，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祈求：“陈默……告诉我，我在做梦，对不对？这一定是个噩梦！”

“陈默”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林浩独有的、那种略带腼腆和迟疑的语气。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仙女”，就是他那个一害羞就脸红、一紧张就结巴、没事就喜欢45度角仰望天空的死党——林浩。

如果说高鹏的转变，是惊悚片。

那林浩的转变，简首就是玄幻片。

“林……林浩？”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薇——为了不那么尴尬，我们暂且也用女性化的名字来称呼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向陈默扑过来。

“陈默！你快看我！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她抓住陈默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告诉我，我还是林浩，对不对？我还是个男的！”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地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身体。每触摸一处，她的表情就多一分绝望。

陈默被她摇晃得头晕眼花，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高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此刻变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绝世美女，在自己面前彻底崩溃。

“冷静点！林浩，你先冷静点！”陈默大吼一声，试图用音量唤回对方的神智。

可他的吼声，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薇的动作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陈默，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抬头看看陈默。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的茫然和孤寂。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为什么你们都没事，只有我……变成了这样……”

“不，不是只有你。”

一个带着哭腔的、怯生生的声音，从宿舍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陈默和林薇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技术宅张昊的床铺上，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娇小玲珑的、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我……我也……”“她”指了指自己，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我也变成女孩子了。”

如果说，之前的宿舍只是一个等待点燃的火药桶，那么张昊——现在是张欣欣——这句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自白，无疑就是那根被扔进来的火柴。

“轰”的一声，整个302宿舍彻底炸了。

陈默孤零零地站在宿舍的中央，像一个闯入了异闻带的局外人，手足无措。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从这一刻起，302宿舍，这个曾经充满了汗臭、游戏吼叫声和兄弟情谊的钢铁堡垒，己经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三个心理性别为男、生理性别为女的“怪物”，和一个唯一的、格格不入的正常男人组成的……

镜中的“女儿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