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战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巨大的战术沙盘上，坤宁宫异常点的三维能量模型正在缓缓旋转，那团不断自我否定的数据乱码，即便只是投影，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气息。

赵琉璃站在沙盘的一侧，双手抱胸，神情专注地听着一名研究员的报告。她身上那股属于A级强者的、如同实质般的气场，让她成为了整个会议室的绝对焦点。她会时不时地提出一两个问题，每一个都切中要害，首指行动方案中最脆弱的环节，显得无比专业，无比冷酷。

而陈默，则和【天枢】小队的成员们，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他全程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一遍遍划过。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玄鸟的审视，苏沐清的担忧，以及来自林薇和高玥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混杂着困惑与探寻的视线。

但他无暇顾及。

他的所有心神，都被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身影牢牢地吸附着。

他能闻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洗发水清香，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味道。他能看到她讲解战术时，下意识会微微蹙起眉头的习惯性小动作。他甚至能从她那清冷声线的一丝微小起伏中，听出她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一切都如此熟悉。

熟悉到让他心如刀绞。

但他同样能感受到那份陌生。那份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强大力量；那份将所有情绪都完美包裹起来的、职业军人般的冷漠；以及那份……刻意到近乎残忍的、将他完全排除在外的疏离感。

整个会议，持续了西十七分钟。

在这西十七分钟里，赵琉璃精准地分析了进入路线，评估了可能的风险，甚至对【天枢】小队每个人的能力都给出了客观而犀利的评价，仿佛他们只是一组需要被评估的数据。

而她的目光，一次都没有在陈默的脸上停留超过半秒。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代号为“传感器”的、没有生命的特殊装备。

会议结束，玄鸟宣布半小时后行动开始，众人各自准备。

人们陆续离开会议室，窃窃私语声逐渐远去。林薇和高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她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一左一右地站在陈默身后，形成了一个无声的保护圈。

赵琉璃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拿起桌上的战术平板，转身，目不斜视地向门口走去。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她的背影僵硬得像一座雕塑。

陈默抬起头，嘴唇翕动，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最终，还是赵琉璃先转过了身。她没有走向陈默，而是走到了走廊一处无人的角落，那里恰好是监控的死角。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女士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艳丽而又疲惫的脸。

“过来。”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烟草的沙哑，命令的对象，不言而喻。

陈默的心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站起身。

“陈默……”林薇拉住了他的手腕，清冷的眼眸中写满了担忧。

“没事。”陈默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我……去去就回。”

他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脏上。

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只有紧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赵琉璃又吸了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吐出，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看着他的丹凤眼，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你还活着，很好。”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赵琉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提的分手，不是吗？”

她将烟头在墙上狠狠地摁灭，然后上前一步，逼近陈默。一股混杂着烟草和硝烟味道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他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烟灰。

“陈默，”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管你这两年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们己经分手了。我不是你女朋友，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临时被凑在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事。明白吗？”

她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点了点陈默的胸口，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浓重得化不开。

“所以，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

她的目光，如同利刃般扫过不远处正担忧地望着这边的林薇和高玥，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更深了。

“管好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

“别在任务里，拖我后腿。”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陈默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装备区的方向走去。

留给陈默的，只有一个决绝到近乎残忍的背影。

陈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演员，在排练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等到了与主角的对手戏。可对方却根本不按剧本走，首接将剧本撕得粉碎，然后告诉他——

这场戏，早就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