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波

雕花梨木门轴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响，林晚迅速将防狼喷雾藏进袖中，脸上挂起一副柔弱无辜的表情。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林晚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冽。

她能感觉到身后铜镜反射出的光线，将自己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脖颈间那圈青紫色的掐痕映照得清清楚楚——那是昨夜萧彻失控时留下的印记，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对自己新婚妻子的"下马威"。

"咔哒"，门被完全推开。

林晚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般猛地一颤，手腕翻转间，防狼喷雾己顺着宽松的袖管滑入掌心，被她用袖口的流苏巧妙遮掩。下一秒，她抬起头，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惊惶神色，杏眼圆睁，嘴唇微颤，活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幼鹿。

"嬷……嬷嬷？"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颤抖，尾音微微上挑，透着不解与惶恐。

门口站着的赵嬷嬷年约五十，三角眼微微上挑，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藏着算计。她身着深绿色比甲，头戴抹额，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身粗布衣裳却透着股蛮力。赵嬷嬷手中稳稳托着一个描金漆木托盘，托盘上覆盖着一方素白的杭绸，绸缎光滑的表面下，隐约能看出一块帕子的轮廓。

林晚的目光在那方帕子上短暂停留，心底冷笑更甚。大梁的规矩，新婚次日清晨，婆家需遣人收取新人的元帕，以帕上是否有落红来判定新娘的贞洁。这荒谬绝伦的习俗，如同一条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了无数女子的命运。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如何能忍受这般侮辱？

"王妃娘娘，"赵嬷嬷的声音尖利刻薄，三角眼在林晚身上逡巡，从她凌乱的衣襟扫到脖颈的伤痕，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老奴奉太妃之命，特来收取元帕。"

她特意将"太妃"二字咬得极重，那语气里的警告不言而喻——这是摄政王萧彻的生母，靖安太妃的命令，容不得你一个刚进门的王妃反抗。

林晚心中暗骂这老虔婆刁钻，面上却做出更显怯懦的模样，手指紧张地攥着裙角，指节微微泛白："元……元帕？嬷嬷，这……这是何意？昨夜王爷他……"

"哦？"赵嬷嬷拖长了语调，往前逼近半步，身上那股熏人的脂粉味让林晚几欲作呕，"王爷昨夜如何，老奴不知。但这规矩是祖宗定下的，王妃既是嫁入了摄政王府，便该守这规矩。难不成……"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在林晚脸上打转，"王妃是想抗命不成？"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眼角的余光悄然扫向床榻方向，床帷低垂，床底下隐约能看到一抹藏青色的衣角——那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昨夜趁乱躲进去的，此刻恐怕早己吓得瑟瑟发抖。绝不能让赵嬷嬷发现春桃，否则以这老东西的狠辣，春桃怕是活不成了。

"嬷嬷误会了，"林晚垂下眼睑，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只是……昨夜王爷身子不适，并未与妾身……圆房。这元帕之事，怕是……"

"身子不适？"赵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尖锐地笑了两声，那笑声刺得林晚耳膜生疼，"王妃脖子上这青紫的痕迹，难道也是王爷'身子不适'时留下的？老奴可听说了，昨夜王府可是闹得很呢。"

林晚心中一紧，面上却立刻浮现出羞愤之色，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王爷他……他酒后失德，并非有意……"她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受尽委屈的模样，"王爷心中不喜妾身，妾身……妾身也是无可奈何。"

这番话半真半假，昨夜萧彻确实对她动了手，但并非因为醉酒，而是纯粹的试探与威慑。林晚巧妙地将重点引向"王爷不喜"，试图以此来解释元帕上为何没有落红。

然而赵嬷嬷显然没那么好打发。她上前一步，伸出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晚的脸上："哼！喜不喜是王爷的事，查不查是太妃的命令！老奴可告诉你，这元帕今日必须交出来！若是少了半分规矩，仔细你的皮！"

说罢，她猛地一挥手，身后两个婆子立刻会意，如同老鹰捉小鸡般扑上来，一人抓住林晚的一只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林晚假意挣扎，心里却己做好了准备。指尖在袖中摸索到防狼喷雾的开关，只要这两个婆子再靠近一步，她就……

"找死！"林晚眼神一冷，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略显惊慌的通报声："王爷驾到——！"

赵嬷嬷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她连忙松开林晚的胳膊，整了整衣襟，带着两个婆子转身，对着门口福身行礼："老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林晚也顺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抬眼望向门口。

萧彻身着一袭墨色云锦长袍，腰间系着玉带，玄铁长剑悬于身侧，剑柄上的宝石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察一切。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淡淡扫过屋内，在触及林晚脖颈的掐痕和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大清早的，在本王的寝殿里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冷冽，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询问。

赵嬷嬷连忙赔着笑脸，将手中的托盘往前递了递："回王爷，老奴是奉太妃之命，来收取王妃的元帕，不曾想王妃她……"

"滚出去。"萧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显然没料到萧彻会是这个反应："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啊！太妃那边……"

"本王的话，听不懂？"萧彻的眼神陡然转冷，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让赵嬷嬷和那两个婆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是是是，老奴这就走，这就走……"赵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连忙带着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用怨毒的眼神剜了林晚一眼。

寝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晚和萧彻两人。

林晚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却己沁出了冷汗。但她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萧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是为了"救"她。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着旁人无法揣测的目的。

果然，赵嬷嬷等人一走，萧彻的目光便如鹰隼般落在了林晚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看来，本王的王妃，胆子不小。"

林晚挑眉，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王爷何出此言？妾身不太明白。"

"装傻？"萧彻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昨夜本王房中的电击装置，今早这元帕闹剧，你真以为本王会信你是个一无所知的无辜闺阁女子？"

林晚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无辜的表情，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委屈："王爷，妾身冤枉啊！昨夜那东西……妾身也不知从何而来，至于元帕……明明是王爷您……"她故意顿住，脸颊微红，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是您先对妾身动手的。"

"动手？"萧彻的眼神更加冰冷，他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林晚的手腕。他的手指力道极大，仿佛铁钳一般，疼得林晚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林晚，"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语气却冷得像冰，"你到底是谁？"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妾身是永昌侯府嫡女，林晚，王爷难道忘了？"

"永昌侯嫡女？"萧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松开了她的手腕，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讥讽，"那个被继母养在深闺，据说连字都认不全的草包？本王看你，倒像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狐狸，浑身都是算计。"

林晚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原主确实是个被继母磋磨长大的草包，胆小懦弱，逆来顺受，否则也不会被当成棋子，嫁给萧彻这个人人畏惧的摄政王。可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独立女性，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王爷既然不信，又何必娶我？"林晚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这桩婚事，本就是太后做主，王爷心中不满，妾身又何尝愿意？"

"娶你？"萧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太后硬塞进本王身边的棋子，也配谈'娶'？林晚，你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别妄想那些不该想的。"

棋子？林晚心中一沉，果然如此。看来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政治博弈，她不过是太后用来牵制萧彻的一颗棋子罢了。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套出更多信息时，床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萧彻的眼神瞬间一厉，如利剑般射向床榻方向："谁在那里？！"

林晚心中暗叫不好，春桃还是被发现了！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细想，猛地向前一步，假装脚下不稳，整个人朝着萧彻撞了过去："哎呀！王爷，妾身……妾身头好晕……"

萧彻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腰。她的腰肢纤细柔软，隔着一层衣料仍能感受到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林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冷的香气，也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萧彻皱着眉，正要推开她，林晚却趁机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王爷，床底下是我的人，名叫春桃，是来帮我的！她知道一些关于昨夜的事，王爷若想查清真相，就请别声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恳求，温热的气息喷在萧彻的颈侧，让他下意识地僵硬了身体。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低垂的眉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狡黠的光。

威胁？不，更像是一种交易。

萧彻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噼啪作响。最终，萧彻冷哼一声，推开了她，声音冷得像冰："滚出来。"

床底下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看到萧彻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王……王爷饶命！奴婢……奴婢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春桃，奴婢……奴婢只是来给大小姐送些东西，没……没有恶意啊！"

萧彻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又转向林晚，语气不善："你的人？"

林晚点点头，神色平静："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跟着我长大的。"

萧彻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他踱步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伸手，动作利落地从春桃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半块色泽温润的白玉珏。

春桃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去抢："王爷！那是……"

萧彻抬手避开，将玉珏拿在手中端详。玉珏呈椭圆形，雕工古朴，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翻到玉珏背面，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看去，只见玉珏边缘处刻着一个极小的"阮"字，笔画纤细，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在"阮"字旁边，还有一行更加模糊的篆文，依稀能辨认出"皂角铺，地字三号"几个字。

看到那个"阮"字，萧彻的眼神骤然一变，原本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晚，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母亲，姓阮？"

林晚心中一惊，萧彻竟然认识她的母亲？原主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信息少之又少，只知道母亲姓阮，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连具体的名字都不清楚。萧彻怎么会对这块玉珏有如此大的反应？

"是，"林晚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更多信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萧彻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移开目光，将玉珏扔还给林晚，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带着你的人，去祠堂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