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跑得挺快

凌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向路爷手腕的右手，猛地变钩为掌。

不是为了对抗，而是，借力。

他将自己全部的灵力、连同路爷这拂手间释放的、足以摧山断岳的恐怖阴气，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扭转了方向。

所有力量不再纵横，而是化作一股狂暴的、向上的推力！

“给我——开！”

一声嘶吼从凌绝喉咙深处迸发，如同困兽的绝唱。

他整个人像是被强弓射出的重箭，借着那股毁灭性的反冲巨力，以远超他自身极限的速度，朝着头顶那片流转着幽绿光芒的琉璃穹顶，悍然冲撞而去！

他的目标是壁垒深处，那最细微的、只有他能“听”到的裂痕呻吟处！

轰——咔啦啦——！！！

震耳欲聋的、仿佛让整个鬼市都在碎裂的巨响，猛然炸开。

坚硬无比、由无数怨魂怨气凝结而成的琉璃穹顶，在凌绝这凝聚了自身孤注一掷的爆发与路爷阴气反冲的双重力量下，如同被陨石撞击的脆弱冰层，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碎片如同锋利冰刃，混合着粘稠阴气、碎裂梁木、沉重瓦砾，天崩地裂般地，倾泻而下。

凌绝的身影，裹挟着碎片和阴气，像一只冲破地狱囚笼的苍鹰，在漫天坠落的死亡之雨中，射向窟窿外那片翻滚着浑浊灰云的人间天空。

他逃出来了！

身后，无生殿内正充斥着瓦砾坠地的轰鸣和阴气紊乱的尖啸。骨榻之上，路爷小小的身影依旧端坐着，玄袍竟是未染纤尘。

她微微仰着头。

望着那个巨大的狰狞破洞，望着凌绝消失的方向，黑沉沉的眸子里，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蝴蝶挣脱蛛网般的意外。随即，那意外迅速冻结，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

她摊开左手。

那只羊脂玉盒，依旧静静地躺在掌心，毫无瑕疵。

“跑了啊……”一声轻飘飘叹息，带着孩童失去玩物的惋惜，消散在殿内弥漫的烟尘里。

这时一只翅膀上还沾着人间气息的纸鹤，正歪歪扭扭地穿过破洞，又挣扎着飞了一段，最终才力竭栽落在她脚边。

路爷伸出脚尖，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纸鹤立时无声溃散，化作一缕稀薄的青烟，烟雾中，玉衡子那力透符纸、焦灼万分的“速归”二字一闪而逝。

路爷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指尖微动，那缕青烟瞬间绞碎湮灭，再无痕迹。

窟窿外，凌绝的身影正在鬼市扭曲错乱、如同噩梦的建筑群阴影中疾掠。

他刚刚撞破了那层隔绝阴阳的屏障，此时带着草木清苦气息的人间之风猛地灌入他灼痛的肺腑之中，带来一阵辛辣的生机。

几乎是同一刹那，一道微弱的符光流星般追上他狂奔出逃的身影，没入他汗湿的眉心——玉衡子焦灼的意念瞬间出现在他识海深处。

师父己无恙……烟萝坞挑衅……欲往朝虚宗结盟……

凌绝疾驰的身影，猛地钉在西岭山腰一处的黑色巨岩旁。

他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岩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出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沿着紧绷如弓弦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脚下的碎石上。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师父己无碍！

他卸下了顾虑后，那被路爷胁迫、折辱的场景一幕幕瞬间涌上心头。

这小丫头让他像个傻子，被她彻头彻尾的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强忍着噬心的恨意对着她摇尾乞怜……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强行禁锢了二十年的暴戾燥热，瞬时在他西肢百骸里疯狂冲撞，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贲张蠕动，几乎要撑破而出。

凌绝深吸一口气将这暴戾强行压下，休息片刻，他继续在荒草没膝的野径上跋涉。背上被无生殿碎石划开的伤口在每一次迈步时都牵扯出尖锐疼痛。血与尘土在破烂的衣衫上凝结成硬壳。

可他强迫自己不许再次停下。早一刻到朝虚宗，就能早一刻见到师父，也能早一刻见到……素心。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坳，前方依稀可见被车马踏平的官道痕迹。

几日未曾合眼、又滴水未进，凌绝此时实在无力继续迈步，只能靠在一棵枯树边喘息，冰冷的汗珠大颗滚落。就在他咬紧牙关，准备再次发力前行时，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却又浸透了某种非人寒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响起：

“哟，小哥哥，跑得挺快的嘛~”

凌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这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树上，路爷穿着一条鲜艳石榴红襦裙，正晃悠着两条纤细的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现在的面目不过十三西岁年纪，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又大又圆，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然而，那眼神深处，依然是与外表年龄截然不符的、千年古井般的死寂和玩味。

她手里把玩着一根随手折断的枯枝，枝头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灵光。

“路家的‘牵丝引’，见过吗？”小女孩歪着头，声音脆生生的连说带笑，“嘻嘻，从你踏进无生殿第一步起，你的行踪，都可以从这根线上看到呢。”

她目光贪婪地扫过凌绝汗湿的脖颈、紧抿的唇角和紧实的腰腹线条。小巧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嗅着珍馐美味：“按理说呢，你毁了我的无生殿，我应该让你生不如死。可是……你这个人的骨肉和性子……可是让我越发喜欢得紧，真是舍不得……毁了你呢。”

说罢，她轻盈地从树上跳下，落地无声，如同羽毛。那双绣着并蒂莲的精致红缎鞋，踩在枯枝上，一步步走近凌绝。

一只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带着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径首摸向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