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波与提议

走廊上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才被周围同学压抑不住的、如同沸水般炸开的议论声打破。

“未来女儿？！我的天！”

“江宇和洛可灵？！他们有孩子了？还八岁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才多大啊？！”

“那小女孩……叫江妙妙？她真是从未来来的？”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呆若木鸡的江宇、仓皇逃离的洛可灵，以及站在中间、兀自抽泣却努力挺首小身板的妙妙身上。

江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被丢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未来女儿？江妙妙？开什么星际玩笑！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绝伦的念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回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妙妙正抬起小手，笨拙地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痕，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却倔强地仰着小脸看着江宇，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那眉眼轮廓……江宇的心猛地一跳。那微微上挑的眼角，还有抿着嘴时倔强的弧度……怎么……怎么隐约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宇哥！宇哥！！”

陈浩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一把抓住江宇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飘，

“这……这什么情况？！未来战士？终结者？那小姑娘叫你爸？！还……还说是你和洛……”

“闭嘴！”

江宇低吼一声，打断陈浩的语无伦次。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一片混乱的泥沼中拔出一丝理智。不管这有多荒谬，不管他有多想立刻昏过去逃避现实，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女儿”的小女孩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刚刚引爆了一颗足以炸毁他平静高中生活的核弹。她不能留在这里继续成为围观和议论的中心。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捕捉到洛可灵即将消失在楼梯口的、僵硬的背影。她显然也听到了妙妙的“宣言”，那仓促逃离的姿态，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被巨大未知冲击后的本能逃避。

洛可灵的视角：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无法冷却脑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洛可灵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才没有在同一条走廊上摔倒第二次。‘爸爸’、‘妈妈’、‘未来女儿’……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荒谬！这是她思维恢复运转后的第一个清晰念头。时间旅行？因果悖论？这违背了她所认知的一切物理定律和逻辑常识。她宁愿相信是江宇策划了一场极其恶劣、荒诞的恶作剧来报复她！

然而……

那个小女孩的脸，那张哭泣的小脸……那双清澈又带着倔强的眼睛……在她转身逃离的最后一瞥中，竟然诡异地与她记忆中某张模糊的童年照片……重叠了一瞬？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听到“妈妈”那个称呼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不是单纯的厌恶或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体验过的悸动和恐慌。她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智，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空间来整理这一切。那个家，那个冰冷的、只有她一个人的“临时居所”，此刻成了唯一的避风港。至于那个自称是她“女儿”的小女孩……洛可灵混乱的思绪无法给出答案，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不能让她留在混乱的学校！

几乎是同时，江宇也做出了决定。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温和——一种面对孩童时本能的、试图安抚的语调。他蹲下身，视线与妙妙齐平，尽量忽略周围那些快要把他刺穿的目光。

“妙妙，”

他开口，声音还有些干涩，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离开，好不好？”

妙妙立刻停止了抽泣，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应道：

“嗯！妙妙听爸爸的！”

她主动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抓住了江宇的一根手指。那小小的、温软的触感，让江宇的心又是一颤。

江宇站起身，目光投向洛可灵消失的方向，提高了声音，确保她能听到：

“洛可灵！带妙妙回你那儿！她不能留在这里！”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并非商量，而是基于当前混乱局面最合理的安排。他知道洛可灵的家在哪，那里相对安全隐秘。

人群远处的楼梯口，洛可灵离开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许，随即加快脚步彻底消失。

江宇松了口气，随即感受到手上传来妙妙小小的、信任的力道。他环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同学，尤其是下巴还没收回去的陈浩，沉声道：“浩子，帮我跟老班请个假，就说……家里有急事。” 他没再多解释，拉着妙妙，在无数道或震惊、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洛可灵的出租屋：

再次踏入这个冰冷的空间，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洛可灵背对着门口，站在客厅中央，身体依旧紧绷。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大门被关上，以及……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好奇的脚步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江宇站在玄关，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宇宙大爆炸的表情。而他身边，那个叫妙妙的小女孩，正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同样陌生的“家”。

妙妙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客厅，落在电视柜那张唯一的照片上。她歪了歪小脑袋，看看照片里的小女孩，又看看洛可灵，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孺慕？她小声地、带着点确认的语气对江宇说：“爸爸，那就是妈妈小时候吗？跟妙妙有点像呢！” 那微微歪头的动作，和洛可灵思考难题时无意识的小习惯，竟有几分神似。

洛可灵的心脏像是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妙妙那张过于“有说服力”的脸，冰冷的目光投向江宇，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紧绷：“解释。” 言简意赅，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

江宇苦笑一声，摊了摊手：“洛可灵，你要我解释什么？解释我怎么在十六岁就和你有了一个八岁的女儿？还把她从未来送回来了？我自己也想知道！”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妙妙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小手紧紧抓着江宇的衣角，小声说：

“妈妈，你不要生爸爸的气，都是妙妙不好……妙妙不该乱动妈妈的东西……”

看着妙妙那副又乖又自责的小模样，洛可灵心中那股冰冷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和茫然。对一个这样懂事（虽然闯了祸）、眼神清澈的孩子，她实在无法维持纯粹的愤怒。

江宇看着洛可灵眼中冰层的松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意识到，此刻争吵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这个巨大的“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而理智，展现出他平时被玩世不恭外表掩盖的高情商一面：“听着，洛可灵。不管我们多么不愿意相信，多么觉得荒谬，妙妙就在这里。她自称是我们的女儿，来自未来。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吓到她。” 他低头看了一眼依赖着他的妙妙，眼神柔和了一瞬。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洛可灵审视的眼神，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且极具操作性的建议：

“与其在这里互相猜疑，或者陷入无意义的恐慌，不如……用科学说话。”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西个字：

“亲子鉴定。”

洛可灵冰冷的瞳孔猛地一缩。亲子鉴定？这个念头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但也带来了一丝冰冷的清晰感。

“当然，”

江宇立刻补充道，语气带着安抚和真诚，

“我不是怀疑妙妙在说谎。我相信她认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但这件事太过离奇，超出了我们理解的范畴。做鉴定，首先是为了说服我们自己，让我们接受这个……呃，事实？”

他斟酌着用词，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为了给妙妙一个‘身份’。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来历不明，我们怎么跟学校解释？怎么跟社会解释？如果鉴定结果……是真的，”

他说出这个词时，自己都觉得喉咙发干，

“那么至少，在法律和现实的层面上，我们有了一个立足点，能更好地安置她，保护她。”

他条理清晰的分析，以及将“保护妙妙”作为核心考量的出发点，让洛可灵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实质性的变化。她不得不承认，江宇此刻展现出的冷静和务实，远超她的预期。这个提议虽然冰冷，却是在这团巨大荒谬的乱麻中，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线头。

妙妙仰着小脸，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虽然不太完全明白“亲子鉴定”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气氛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她突然脆生生地开口，带着一种天真的笃定：“爸爸，妈妈，你们去做吧！我知道结果是什么的！” 那副小大人般的口吻，配上她稚嫩的脸庞，显得格外可爱又让人心头发紧。

洛可灵沉默了片刻。冰冷的公寓里，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尖锐的敌意，多了几分疲惫和面对现实的沉重：

“地点？时间？”

江宇松了口气，知道她接受了这个提议。他想了想：“两天后，周六上午。地点……学校附近的梧桐公园，那里人少安静。我们……带上妙妙。”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和“带上妙妙”，表明这不是他们两个大人的私下决定，而是将妙妙也纳入考量范围。

洛可灵的目光再次落在妙妙身上。小女孩正仰着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暮色，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她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

“好。”

江宇点头，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下，但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又压了上来——他该怎么跟家里那两位解释？他看了一眼身边乖巧的妙妙，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是时候回家，跟老爸老妈摊牌了。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