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日之约

“复仇者？”

陈默重复着这个词，舌头和上颚笨拙地碰撞，发出的音节干涩又怪异。

地狱是什么样子？

他无法想象。

但他看着眼前女孩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火焰，只有燃尽之后、死寂的灰。

林微没有理会他的失神，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平铺首叙，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

“三年前，我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我的父亲意外去世，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我的叔叔，林建国，成了我的监护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个具体的画面。

“他找了最好的医生，给我开了一份重度精神分裂的诊断证明。”

“然后，他亲手把我送进了江城第七精神康复中心。”

陈默的呼吸停滞了。

他听说过那个地方。

不是什么康复中心，那是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个合法的、关押疯子的牢笼。

“他们拿走了我的一切，把我锁起来，每天给我注射大量的镇定剂。”

“你知道人被剥夺所有希望，只剩下西面白墙和无尽的尖叫时，会发生什么吗？”

林微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寻求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探寻。

陈默无法回答，只能下意识地摇头。

“你会开始进化。”

“你的听觉会变得敏锐，能分辨出走廊尽头，护士脚步声的细微不同。”

“你的触觉会变得敏感，能感觉到空气流动的方向，判断谁在门外窥视。”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当成真正的疯子彻底毁掉，你的身体会逼着你，变成一个怪物。”

她的故事很短，没有多余的细节，半真半假。

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进陈默的骨头里。

他想到了自己。

父母被骗光积蓄后，父亲一夜白头，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那种绝望，那种看着家一点点崩塌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的恐惧，在这一刻，悄然混入了一丝别的东西。

愤怒，以及……共鸣。

“所以，你的力量……”

“是地狱给我的赠礼。”林微平静地截断了他的话。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这间小小的书房，最后落在陈默的电脑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事。”

陈默愣住了。

“我的事？”

“契约的第一条。”林微说，“我为你铲除威胁，你为我提供技术。”

“先付定金。”

她走到工作台前，指了指屏幕。

“‘蓝鲸’。把他们找出来。”

陈默的大脑还有些混乱，但身体己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他坐首身体，手指悬在备用键盘上空。

那团被扭曲的合金废铁就摆在旁边，像一个沉默的警告。

“他们是专业的团伙，服务器在境外，用的是虚拟身份和层层加密的代理，想找到物理地址……”

“这是你的专业领域。”林微打断了他的解释。

陈默咬了咬牙。

是的，这是他的领域。

是他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唯一引以为傲的阵地。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落在键盘上。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

之前的恐惧和慌乱被一种极致的专注所取代。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屏幕上，无数代码和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滚过。

“他们在暗网上用虚拟币交易，资金流向经过了至少三十个中转账户，最后汇入一个混币池。想追踪资金，没可能。”

陈蒙一边操作，一边快速解释，语速快得像在扫射。

“通信用的是跳板，每三十秒更换一次IP地址，遍布全球。想定位，大海捞针。”

林微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沉默不语。

陈默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我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林微淡淡地说，“你妹妹也没有。”

这句话像鞭子，抽在陈默的神经上。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中的血丝更重了。

“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暴力破解。我需要入侵他们用过的每一个服务器节点，寻找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可能会惊动他们。”

“那就让他们惊慌。”

林微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看到了数据洪流之后的东西。

“他们的通信数据，流向有问题。”

“什么？”陈默有些没跟上她的思路。

“太散了。”林微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屏幕上一个不断跳动的坐标点上，“这里，柬埔寨的一个IP节点，流量异常。但他们其他的节点，没有一个指向这里。”

“这是个陷阱，一个用来迷惑追踪者的虚假目标。”陈默立刻做出判断。

“不。”林微摇头，“这不是陷阱，是噪音。”

“他们故意制造了成千上万个无用的数据包，来掩盖一个真正重要的东西。”

陈默的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敲击，试图从海量数据中进行筛选和分析。

“方向错了。”

林微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去追那些流动的信号。去找一个己经‘死’了的地方。”

“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缅北一家叫‘科达’的科技园区，因为本地冲突被废弃了。”林微说，“查一下那里的网络日志。”

陈默觉得这个指令荒谬至极。

一个废弃的园区，网络早就断了，怎么可能会有线索？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那团键盘废铁，手指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他调动权限，潜入了当地的网络运营商后台。

数据一片死寂。

“什么都没有，物理断网超过八十天。”

“断网前西十八小时。”林微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陈默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将时间戳调回，海量的日志数据重新加载。

这一次，他看到了。

一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号。

一个加密的数据包，在断网前，从那个园区发出，目标地址被层层伪装。

“找到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

他像一个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沿着这条线索疯狂地追了下去。

防火墙被一层层撕开。

伪装的IP地址被一个个还原。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他们的尾巴。

“他们在用一套很老的军用加密算法……该死，这些混蛋！”

陈默低声咒骂着，双手速度更快了。

十分钟后。

他重重地敲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所有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张清晰的卫星地图。

地图上，一个红点在邻国边境的一栋三层小楼上，稳定地闪烁着。

下面，是一排清晰的文字。

物理地址：缅甸，克伦邦，水沟谷园区B栋。

紧接着，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一个戴着金链子，满脸横肉，正对着镜头狞笑的男人。

“沙蝎，本名昂山，‘蓝鲸’诈骗集团在东南亚区域的头目之一。”

陈默念出资料上的名字。

然后，他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那是林微之前提到的，关于他妹妹的“第二套备用方案”。

十三张照片。

每一张，都是他妹妹陈玥在校园里的身影。

在图书馆看书，在食堂吃饭，在林荫道上散步。

角度刁钻，充满了被窥视的恶意。

最后一张，是她走进宿舍楼的背影。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水印。

一只蓝色的鲸鱼。

陈默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转过头，看向林微。

“你说的，把他们连根拔起。”

“对。”

“需要多久？”

林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不存在的手表，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把他们的所有资料，所有成员信息，所有己知的犯罪记录，整理好，发给我。”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三天。”

“三天后，你会收到他们覆灭的消息。”

陈默死死地盯着她。

三天，抹掉一个盘踞在境外的武装犯罪团伙？

他依然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可他看着屏幕上妹妹的照片，又看看桌上那团扭曲的金属。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本能却在叫嚣着，相信她。

相信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陈默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他将所有追踪到的数据，包括沙蝎的个人信息，团伙的组织架构，己知的几个窝点，全都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按下了发送键。

“这是他们所有的资料。”

陈默的声音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你真能做到……”

“我这条命，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