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博士，灰烬中的名字

那触感，冰凉而真实。

林微的指尖，还残留着那缕黑发丝绸般的质感。

虚无与现实的界限，在刚才那一瞬间，被彻底打破了。

“微微……”

梅的声音，不再是意识深处的共鸣，而是带着一丝好奇的，真实的吐息。

它萦绕在耳畔，然后随着那缕凭空出现的黑发，一起缓缓隐没。

仿佛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

可身体里残留的酸痛，与鼻尖萦绕的焦糊、血腥、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气息，都在提醒林微，这不是梦。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转过身。

目光越过满地疮痍，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蜷缩在焦土之上的身影。

夜鸦。

他还没有死透，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

每一次抽动，都有黑色的雾气从他七窍中逸散，那是他正在崩溃的异能，也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林微站首了身体。

全身的骨骼都在抗议，被两股庞大能量冲刷过的经脉，依旧传来阵阵刺痛。

她没有理会。

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垂死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碎石与焦土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

在这死寂的废墟里，这声音，就是催命的钟摆。

夜鸦模糊的意识，被这脚步声惊醒。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林微缓缓走近的身影。

月光为她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边。

她身后，那本该正常的影子里，仿佛有某种更深沉的黑暗在蠕动。

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夜鸦残存的灵魂。

“你……你……”

他的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嘶嘶声。

林微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距离很近，近到夜鸦能看清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复仇的。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的虚空。

“你的同伴，走得很干净。”

林微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红雀最后消失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层薄薄的、尚未完全融化的黑色冰晶，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你呢？”

林微的目光，重新回到夜鸦的脸上。

“想不想也那么干净利落？”

“还是说……你想尝尝灵魂被一寸寸冻结，然后敲成亿万碎片的滋味？”

夜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伤痛，是源于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

他亲眼见证了红雀的结局。

那种华丽而残忍的死亡，己经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说……我都说……”

他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这轻描淡写的威胁，彻底摧毁。

“求你……给我个痛快……”

“很好。”

林微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你们的目的还有背后的黑手？”

“是……是‘博士’……”

夜鸦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我们都为博士做事……博士是‘天谴’的创造者，是我们的神……”

“神？”

林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一个躲在阴沟里的神吗？”

“博士是伟大的科学家！”夜鸦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激动地反驳，却又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在研究……研究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力量！所有的异能，所有的超凡现象，都是他的研究对象！”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像你这样的……拥有顶级异能力的，更是博士最渴望的藏品！他要剖析你，理解你，最终……超越你！”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

藏品。

这个词，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在那个所谓的“博士”眼中，自己不是人，只是一个稀有的，等待解剖的标本。

“衔尾蛇计划，也是他搞的鬼？”她追问道。

夜鸦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似乎在回忆这个久远的名字。

“衔尾蛇……啊，那是博士很早期的实验了……为了制造可以量产的人造异能者……”

“一个失败的计划。”他喘着气，补充道，“制造出的残次品太多，不稳定，而且……很容易失控。”

林微的双手，在身侧悄然握紧。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我的父母，林建业、苏琴……他们的车祸，是不是也和这个计划有关？”

“林建业……苏琴……”

夜鸦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涣散的眼神里，终于想起了什么。

“那只是一次意外清理。”夜鸦的声音，变得麻木而残忍，“他们不是目标，只是……挡路的石头。博士的计划，不容许任何意外。”

轰！

林微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三年的折磨，无尽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最源头的靶心。

不是二伯的贪婪。

不是精神病院的罪恶。

是来自一个疯子科学家的，随手的抹除。

她的父母，只是因为撞破了一个秘密，就像两只挡路的蚂蚁一样，被轻易地碾死了。

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从她心底升起。

“博士……”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杀意。

“他在哪？”

“告诉我，他的据点在哪里！”

就在林微问出这个最关键问题的瞬间，夜鸦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那双本己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又猛地放大，所有的神采都在一瞬间消失，变得空洞，如同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

“不好……”

他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林微看见，一丝丝黑色的，如同蛛网从他的皮肤下亮起。

那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幅奇异的图案。

“博士……在我的……脑子里……”

夜鸦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出了他最后的遗言。

下一秒。

嗤——！

一团黑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身体内部，猛地爆燃开来！

没有热浪，没有爆鸣。

夜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一切，都在这黑色的火焰中，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速度，迅速地分解。

前后不过一秒。

原地，只剩下了一小撮细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尽的黑色灰烬。

远程灭口。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林微跪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堆黑色的灰烬。

博士。

这个名字，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化作了一个具体而恐怖的形象。

一个强大，神秘，视人命如草芥，并且对自己志在必得的顶级疯子。

他甚至能在自己手下的灵魂深处，埋下如此狠毒的后手。

只要触及核心机密，就会被瞬间抹除。

死寂。

废墟之中，只剩下夜风吹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

林微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脸上，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一种如深海般的平静。

一缕漆黑的发丝，悄然从她颈后浮现，像拥有生命般，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像是在无声地安慰，也像是在无声地宣告。

你不是一个人。

林微的眼中，映着天边惨白的月光，也映着那堆黑色的灰烬。

她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博士。

不管你在哪里。

不管你是谁。

我一定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