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伪装

清晨的尖叫，像一把生锈的刀，划破了疗养院虚伪的宁静。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新来的清洁工，一个战战兢兢的中年女人。

她只是想把昨夜被雨水打湿的杂物拖出来，却看见了墙角那具扭曲的人形。

刘勇双眼暴突，面色青紫，一只手还搭在那个滋滋作响的破旧插座上。

“死……死人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护士们聚在走廊尽头，脸色惨白，交头接耳。

“是刘勇……听说是触电死的。”

“胡说！我昨晚值班，听见杂物间那边有动静，像是有个黑影闪过去了！”

“我也听说了，都说咱们院里不干净，是恶鬼索命！”

流言蜚语在消毒水的味道中发酵，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警车无声地滑入疗养院的大门，没有鸣笛。

带队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姓张，鬓角己经斑白。

他蹲在尸体旁，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地上的电线，又看了看刘勇手指上的烧灼痕迹。

“墙角漏水，地面潮湿。”

他站起身，用笔尖指了指散落在尸体旁的废弃监护仪和那个钱包。

“死者指纹都在上面，人赃并获。”

他看向身旁的年轻警员。

“怀表呢？”

“在，张大爷的，从死者手里滑出来的。”

老张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现场证据链完整，入室偷窃，失足触碰老化线路，意外死亡。”

他摘下手套，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李院长。

“李院长，结案了。不过你们院里的安全管理，漏洞太大了。”

李院长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早己堆满。

他把那份写着“意外死亡”的初步报告拍在桌上，对着安保队长咆哮。

“意外？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的医院里，你管这叫意外？”

“警察说的是管理疏漏！这话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安保队长低着头，不敢作声。

“废物！”

李院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给我加！所有楼层，所有角落，都给我装上最高清的监控！巡逻队给我改成一小时一班，二十西小时不间断！”

他喘着粗气，眼神阴鸷。

“我不管院里的是人是鬼，我只要他再也出不来！”

走廊里，新安装的摄像头闪着细微的红光，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睛。

巡逻的保安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整座疗养院，变成了一座更加密不透风的铁笼。

林微躺在床上，平静地注视着天花板。

那股冰冷的杀意，梅，在她脑海中躁动不安。

“障碍。全部清除。”梅的声音简洁而充满杀气。

“不。”林微在意识深处回应她，“首接冲撞，只会让我们粉身碎骨。”

她能感觉到梅的不解与暴戾。

“那要怎么做？”

“当猎物足够‘美味’时，猎人会亲手打开笼门，邀请它走上餐桌。”

林微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们不是想看一场好戏吗？我就演给他们看。”

她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一场名为“治愈”的，精心骗局。

第二天，年轻的护士小雅来送药时，看到了让她惊讶的一幕。

那个总是蜷缩在角落，对外界毫无反应的307号病人，今天竟然坐在床边。

林微抬起头，眼神虽然还有些许空洞，却不再是死水一潭。

她看着小雅，嘴唇动了动。

“……谢谢。”

声音干涩，却无比清晰。

小雅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

“你……你说话了？”

林微轻轻点了点头，甚至试图回以一个微笑，虽然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

“林微，你感觉好些了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小雅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想……看书。”林微又吐出几个字。

“看书？当然可以！你想看什么？我……我去护士站给你找！”

小雅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她要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主治医生。

林微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微笑”缓缓消失，恢复了平静。

第一步，棋子己经落下。

白天的林微，是整个疗养院的奇迹。

她开始主动配合治疗，和医生讨论自己的“幻觉”，用从法学院学来的心理学知识，将自己的病情描述得头头是道，像一个在迷雾中努力寻找出路的病人。

她会对每一个帮助她的护士说谢谢，甚至会帮着打扫病房。

她的“好转”，成了死气沉沉的疗养院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而夜晚的疗养院，则属于另一个“她”。

凌晨三点，中控室的保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屏幕墙上，几十个画面分割着疗养院的每一个角落。

忽然，他身体一僵。

在通往地下洗衣房的走廊监控画面里，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镜头的最远端一闪而过。

太快了。

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他立刻调出回放，将画面放慢到极致。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面容，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白色病号服，赤着脚，像梦游一样飘了过去。

他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

关于“恶鬼索命”的传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这段视频存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不同的保安，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角落，都捕捉到了类似的诡异画面。

一个从不在正面出现的，幽灵般的白色身影。

它成了所有员工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个盘踞在疗养院上空的，巨大的恐惧阴影。

李院长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

一份来自精神科王主任，标题是《关于307号病人林微病情显著好转的临床观察报告》。

报告里用尽了溢美之词，称林微的康复是个“医学奇迹”，是他们新疗法的“标杆案例”。

另一份，来自安保部，标题触目惊心——《院内异常影像事件汇总》。

里面附上了十几张从监控里截取下来的，模糊到诡异的“白影”照片。

李院长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正在飞速“康复”的模范病人。

一个在深夜“梦游”的白色幽灵。

这两件事，一明一暗，一阳一阴，却又同时发生在他的疗养院里。

这绝不是巧合。

他拿起林微的档案，看着上面“重度精神分裂”的诊断，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感觉自己像个棋手，正盯着一盘看不懂的棋局。

而那个名叫林微的女孩，究竟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还是……对面那个执棋的人？

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李院长用自己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307号病房的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预想中那个蜷缩或沉睡的病人没有出现。

林微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

灯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恬静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李院长眯起眼，看清了她手里的书名。

《犯罪心理学》。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林微缓缓地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疯狂，没有迷惘，甚至没有一个精神病人该有的怯懦。

那双眼睛清澈、冷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温和无害的微笑。

“李院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溪流，“您相信这个世界有无法被定义的正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