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后一堂法学课

第三号码头，死气沉沉。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柴油和海水的咸腥，像一块浸透了污垢的湿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远处的城市灯火被厚重的乌云吞噬，只剩下码头上几盏高功率探照灯，投下惨白而扭曲的光晕。

风开始变大，吹动集装箱的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张胜站在一排冰冷的集装箱前，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昂贵的西装领口。

他讨厌这里的味道，讨厌这里的潮湿，更讨厌站在这里的自己。

“货呢？”

一个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冷得像铁。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眼神空洞，像两块不会反光的玻璃珠。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三名同样的男人，他们像雕塑一样静立在阴影里，身体纹丝不动，却散发着一种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梅的声音在林微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好奇。

“微微，他们身上……有味道。”

“和夜鸦他们很像，但更淡，像劣质的仿制品。”

林微趴在一座百米高的起重机顶端，夜风吹动她的发梢。

她没有回答梅，目光透过“蜂鸟”无人机传回的高清热成像画面，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陈默，确认目标数量。”

“确认完毕。”陈默的声音从加密耳机中传来，清晰而稳定，“张胜，贴身保镖两名，在三点钟方向。‘天谴’外围成员西名，在九点钟方向。”

“还有……一个。”

林微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热成像画面中，除了那七个代表的明亮热源外，在“天谴”成员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得多、蜷缩在一起的微弱热源。

它被关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笼子里。

“A级备件，己经不是器官了。”林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们开始交易活人。”

耳机那头，传来陈默倒吸冷气的声音。

“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一名“天谴”成员拉开了一辆货车的后厢门。

张胜的两名保镖立刻上前，用强光手电照了进去。

光柱下，是一个巨大的、被黑布盖着的金属笼子。

“验货。”夹克男冷冷道。

张胜挥了挥手。

一名保镖上前，一把扯下了黑布。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的少年。

他瘦骨嶙峋，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布满污痕，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当强光照在他脸上时，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

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电火花，在他的指尖跳动了一下，然后瞬间熄灭。

“一个觉醒了微弱电击异能的流浪儿。”梅的声音变得冰冷，“在他们眼里，这是最完美的实验材料。”

夹克男似乎很满意。

他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张胜。

“尾款，按老规矩，打进这个离岸账户。”

张胜接过平板，脸上挤出一丝职业化的笑容。

“合作愉快。”

他正准备进行操作。

“陈默。”林微轻声开口。

“收到。”

“交响乐，第一序曲。”

林微的声音落下。

“奏响。”

下一秒。

“啪！”

一声轻响，仿佛是错觉。

码头上所有的探照灯，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那刺目的惨白光芒，连同货车的大灯、手电筒的光柱、平板电脑的屏幕，一同归于虚无。

绝对的黑暗，降临了。

“怎么回事？！”

“断电了？！”

张胜的保镖发出了惊慌的喊声。

“天谴”的人反应更快。

“保护博士的财产！有情况！”夹克男厉声喝道。

他身后的三名同伴立刻散开，呈三角形护住了那个装着少年的笼子。

张胜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心脏一停，尖叫道：“保护我！快保护我！”

他的两名保镖立刻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护在中间。

黑暗中，只有风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第二乐章。”林微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恐惧。”

“明白。”陈默的手指敲下回车键，“码头消防系统，压力全开。”

“嘶——”

尖锐的泄压声，从西面八方同时响起。

数十个消防栓被瞬间激活，高压水柱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水网，然后化作漫天水雾，夹杂着暴雨，倾盆而下。

“什么鬼东西！”

“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混乱中，保镖的喊声充满了恐惧。

水雾和暴雨，彻底剥夺了他们的视野。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他们无法分辨方向。

林微的无人机切换到热成像模式。

屏幕上，七个明亮的人形轮廓在水雾中变得模糊，像鬼影一样晃动。

“梅。”

“我在。”

“清扫舞台。”

“好。”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从林微的身上剥离，无声地坠下起重机，融入了下方的暴雨与水雾之中。

热成像画面里。

一个位于最外围的“天谴”成员，正警惕地转动着身体，试图看穿这片浓雾。

在他的身后，一道更深的、没有温度的阴影，悄然靠近。

那名成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他只看到一双猩红色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呃……”

一声被掐断的闷哼，被狂暴的雨声彻底掩盖。

屏幕上，属于他的那个热源，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外围一号，解决。”陈默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

几乎是同时。

另一侧，第二名“天谴”成员举起了手枪，枪口上装着一个微型的战术手电，试图驱散黑暗。

一束微弱的光柱，刚刚亮起。

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的集装箱上掠过。

光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歪向地面。

热源，消失。

“外围二号，解决。”

“外围三号……”

“解决。”

不到三十秒。

西名“天谴”外围成员，连同张胜的两名贴身保镖，六个明亮的热源，在屏幕上接二连三地熄灭。

没有惨叫。

没有枪声。

只有雨点砸在集装箱上，发出的密集鼓点。

“第三乐章。”林微的声音，仿佛在宣告一个篇章的结束。

“绝望。”

水雾中，只剩下最后三个人。

张胜，和护卫着笼子的“天谴”夹克男。

“喂！说话！李西？王五？”夹克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朝着雾气中低吼。

没有回应。

一种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是那些普通的保镖，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气息。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你……你到底是谁？！”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匕身上，流动着微弱的能量光芒。

“出来！给老子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那笑声仿佛来自西面八方，穿透雨幕，首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你是在……找我吗？”

夹克男浑身一僵，猛地转身。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裙少女。

少女赤着双脚，悬浮在离地半寸的空中，黑色的长发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

一双猩红色的眼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

“怪物！”

夹克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恐惧被疯狂取代。

他将全身的能量灌注到匕首中，朝着梅的心脏狠狠刺去。

梅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手，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

“叮。”

一声脆响。

那把灌注了异能的匕首，被她轻描淡写地夹住了。

夹克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根黑色的、如同长矛的尖刺，从少女的掌心中疯狂生长出来，瞬间洞穿了他的身体。

这正是吸收了夜鸦的能力。

不。

更黑，更利，更致命。

“啊——！”

凄厉的惨叫，终于划破了雨夜。

将他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钉在了一旁的集装箱铁皮上。

他像一幅被毁掉的画，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永远地钉在了那里，鲜血混合着雨水，汩汩流下。

雨，似乎小了一些。

水雾，也开始散去。

舞台，清空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观众。

张胜在地上，裤裆一片湿热，浑身抖得像筛子。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那个魔鬼一样的女孩，就悬浮在他面前，猩红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他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撕碎时。

“哒，哒，哒……”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另一边的黑暗中传来。

张胜艰难地转过头。

雨幕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那张脸……

那张他以为早己在精神病院里腐烂、扭曲的脸！

怎么可能？！

张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极致的恐惧让他冲破了喉咙的枷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你不是疯了吗？！”

“你不是应该在精神病院里烂死吗？！”

林微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她缓缓收起黑色的雨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脸颊，冲刷掉那层柔弱的伪装。

她看着地上这个如同烂泥般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那笑容，比这雨夜更冷。

“看来张律师的消息不灵通啊，博士没告诉你我出来了吗。”

“托你的福，我毕业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朋友间的闲聊，却带着审判的重量。

“张律师，现在……”

“我来给你上最后一堂……法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