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贺

“……”林檎看着布莱克平静无波地宣布“镇压完成”，又看着他怀中那颗温润的白蛋，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

数据板上关于刚才那匪夷所思速度的异常读数还在闪烁，但她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疑问，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那么，布莱克，你上午的培训内容己经完成。你可以提前结束，先去员工食堂用餐。”

她目光转向其他三位明显还处于震惊余波中的新人，“剩下的三位，我们继续。下午培训准时两点开始，不要迟到。”

布莱克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文书工作。

他转身，步伐平稳地离开了气氛依旧凝重的15号受试区域。

然而，就在回廊的自动门即将在他身后关闭时，门缝里突然又探回了布莱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个……”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困扰地微微歪了下头，开口问道：

“那个……食堂……在哪来着？

林檎：“……”

伊森、卢卡、索菲娅：“……”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林檎强忍着扶额的冲动，用尽力气才保持住语调的平稳，简单地指了个方向：“……出门右转，走廊尽头有指示牌。”

“噢，谢谢。”布莱克得到答案，脑袋缩了回去，门终于彻底关上。

总之，布莱克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和偶尔出现的指示牌，最终抵达了宽敞嘈杂的员工食堂。

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和鼎沸人声让他微微顿了顿脚步。他没有立刻去排队，深邃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过整个大厅。

艾什莉…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经历了上午略显混乱的培训和那场“镇压”演习后，他潜意识里寻找着那份熟悉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安定感。

目光掠过一排排餐桌，终于在食堂最偏僻、光线略显昏暗的角落里，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形单影只的背影。

艾什莉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餐盘里的食物似乎没怎么动，肩膀微微垮着，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布莱克没有犹豫，径首走向取餐口，以惊人的效率打好了自己的午餐。

然后，他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穿过喧闹的人群，稳稳地走到了艾什莉所在的角落，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餐盘落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艾什莉似乎被惊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布莱克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点惊讶又被一种带着点委屈和强撑的情绪覆盖了。

布莱克拿起餐具，动作还带着点生疏，没有立刻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先开口。

餐盘落定，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艾什莉无意识地用叉子戳着自己盘子里冷掉的肉排，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安静：

“那个……”她抬起眼，声音带着点试探，“上午的培训……怎么样？”

布莱克正专注地将一大勺色彩可疑但香气浓郁的糊状物送进嘴里，闻言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食物，才简单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艾什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挫败感瞬间涌了上来，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嘟囔道：“……喂，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真的、真的很不会聊天啊！”

布莱克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又挖了一勺糊糊，才慢半拍地回答：“是吗？”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唉……”艾什莉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又垮下去一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布莱克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突然定格在他餐盘边缘一个金灿灿、裹着糖霜的油炸小球上。那是食堂今天限量供应的甜点，她刚才去晚了没抢到！

“诶？！”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指着那个小球，“你竟然打到了这个！快！给我一个！”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和馋意，身体也下意识地前倾，手都快伸过去了。

布莱克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那个炸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空闲的左手迅速盖住了它，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抬起头，看着艾什莉瞬间垮掉的脸，非常认真地、带着一丝护食的本能强调：“那不行。这个……我也爱吃。”

虽然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决。

“诶～～～小气鬼！” 艾什莉拖长了音调抱怨，了嘴，但神奇的是，那点因为布莱克晋升和上午独自吃饭而产生的隔阂与失落，似乎就在这幼稚的“抢食”互动中悄然消散了。

气氛一下子回到了昨天那种熟稔的、甚至有点没大没小的状态。

她重新拿起叉子，戳了戳自己的肉排，这次语气轻松了许多，带着点调侃和不易察觉的羡慕：

“不过说真的，你竟然第二天就晋升了……啊～我还不知道要在这文职的位置上熬多久呢，真不公平！”

她晃了晃脑袋，把最后一丝不甘心甩掉，随即又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冲着布莱克挥了挥叉子：

“不过没事！我聪明着呢！很快就能追上你的！你可别偷懒，小心被我超过了哦！”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熟悉的斗志和光彩。

布莱克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沉默了两秒，那双深邃的红眸注视着艾什莉自信满满的脸，然后，郑重地点了下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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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光源模拟的“正午”时光悄然流逝。艾什莉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哈——午饭时间结束！下午工作两点开始，现在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呢。”

她看向还在慢条斯理解决最后一点食物的布莱克，“喂，你要回休息室午睡吗？”

布莱克放下餐具，用餐巾仔细擦了擦嘴角。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通往安保部方向的通道口：

“不。我想……去安保部看看。”

“安保部？”艾什莉有些意外，“去看什么？那些收容单元？”

“嗯。”布莱克点头，“今天的训练官提到，黑太岁被‘优化’了。我想知道……那里现在收容着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但艾什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探寻意味。

“诶？你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艾什莉眨了眨眼，随即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她那本厚厚的文职工作手册，快速翻动起来，“让我看看……安保部收容更新记录……啊，有了！黑太岁的收容单元确实更换了。新来的异想体登记名是……‘诗鬼：李贺’。”

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丝异域文化带来的新奇感，“充满都市东部色彩的名字呢！手册上说，它和黑太岁一样，都是ZAYIN级，危险度极低，首视也不会产生精神污染效应。隔着收容室的单向玻璃看看应该完全没问题。走吧，我也挺好奇的！”

两人离开喧闹的食堂，穿过几条冰冷的合金走廊，再次踏入安保部的地界。

这里的气氛依旧冷冽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与培训部的人气截然不同。低沉的机器嗡鸣和远处收容单元偶尔传来的不明声响，构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们沿着熟悉的路径走过一个个封闭的收容单元大门，最终在一扇厚重的蒸汽闸门前停下脚步。

闸门上方，一块醒目的电子标签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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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体代号：诗鬼 - 李贺

风险等级：ZA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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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挤到观察窗前那块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前，向内望去。

收容单元内的景象带着一种奇异的静谧感：

一个身着宽大、鲜艳如血的红袍的身影，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红袍的下摆铺展开来，遮住了他的双腿。他头戴一顶古式的乌纱帽，如墨的长发从帽檐下向后柔顺地垂落。

此刻，他正微微前倾身体，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酒樽，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而坐在他对面，与这古意盎然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长风衣的男人。

他同样盘膝而坐，但姿势挺拔而僵硬，如同冰冷的雕塑。

风衣的立领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淡漠得近乎无机质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他面前也放着一个同样的酒樽，但里面空空如也。

布莱克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个风衣男子身上。

是他！

昨天下午，他和艾什莉离开巢区通过巷区检查站时，那个和他打过招呼的家伙。

更深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

当他还只是一团黑太岁时，每一次冲破收容，总是在瞥见这件风衣的一角后，便瞬间堕入无边的黑暗，被彻底镇压。

“怎么了？”艾什莉察觉到布莱克身体瞬间的僵硬和气息的凝滞，压低声音问道。她能感觉到他瞳孔深处似乎有暗流在涌动。

“没什么。”布莱克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到那个红袍身影——李贺身上。

盘坐在地的李贺，那只举着酒樽的手忽然顿住。

他那张在乌纱帽下约莫二十六七岁的俊美面庞，毫无征兆地转向了单向玻璃的方向。

隔着不应该被看穿的玻璃，他精准地“锁定”了窗外窥视的两人。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在布莱克和艾什莉惊愕的注视下，他对着他们所在的方位，优雅而清晰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樽。

那是一个跨越了单向阻隔的邀请。

寒意瞬间爬上了布莱克的脊背，他能看见我们？！

来不及细想，更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大脑！布莱克猛地一把抓住艾什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惊呼出声。

“走！”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

不等艾什莉反应，他几乎是拖着她，转身快步离开了那扇诡异的观察窗，身影迅速没入安保部冰冷通道的阴影之中，留下单向玻璃后，那个依旧举杯微笑的红袍身影，和他对面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的风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