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钟鸣漏尽

德县西郊乱葬岗，雨丝如针。金荣桂站在新搭的松木刑台前，指尖着鼎耳断痕。栾师爷低声道："马三刀余党十二人，己验明正身。"火把映照下，囚犯们脖颈插着"斩"字标牌，最末的少年竟是黑七匪帮的放羊娃——当年剿匪时金荣桂亲手放生的孩子。少年突然嘶吼："金青天！你鼎上的血锈比我爹的脑浆还腥！"

刽子手老赵捧着鬼头刀踌躇："大人，这刀三年没见血，怕不吉利..."金荣桂解下腰间断耳鼎倒扣在刑台："用它垫着。"鼎腹铭文"刑"字正抵住少年后颈。子时更鼓响起时，血顺着鼎足纹路漫成诡异的饕餮纹。围观人群里，税吏对盐商耳语："听说用古鼎镇魂，厉鬼就找不着仇家..."

回衙途中，荒坟闪过白影。轿夫惊叫："狐仙!"金荣桂掀帘看见一只白狐对月作揖，前爪竟戴着枚玉扳指——与马三刀贿赂周馥的那枚一模一样。栾师爷面色惨白："《山海经》云'青丘之狐见则邑有大刑'..."突然白狐人立而起，爪尖在鼎身刮出刺耳声响。

书房里，新任县丞呈上德县官印。金荣桂刚触及印纽便缩手——铜印竟烫如烙铁。县丞赔笑："周道台特意命人用剿匪缴获的弹壳熔铸，说是...警醒之意。"灯下细看，印底"德县之印"西字间，嵌着粒未爆的子弹头。窗外更夫梆子敲了三下，鼎耳断处突然滴下黑血。

夜半惊梦，金荣桂见亡妻王氏立于鼎旁，嫁衣渗水。"老爷，"她指尖划过鼎腹血锈，"你可知为何爹要你带鼎赴任？"突然鼎中涌出运河浊浪，裹着无数戴梅花烙的尸体。王氏的声音变成马三刀狞笑："这鼎是周朝赝鼎，真鼎早被溥仪偷运出宫了！"

拂晓，金荣桂用囚犯血混朱砂，在黄裱纸上拓下鼎纹。栾师爷对照《周易》惊呼："鼎卦九西爻变——'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话音未落，衙役狂奔来报：昨夜处决的十二具尸体，脖颈刀口全部消失，反倒眉心多了个鼎形血痕。

周馥派来的戏班在县衙唱堂会。旦角水袖翻飞间，金荣桂惊觉她演的竟是马三刀之女。戏词陡然变调："有道是清官铸鼎重千斤，怎抵得黄金台上骨成尘..."戏台烛火忽绿，观众席坐满无头尸身，每具尸体的右手都做着数银元的手势。

暴雨冲垮城西盐井，露出马家藏金窟。金荣桂站在井沿，看见井底堆满贴着"赈灾""河工"标签的银箱，箱间蠕动着无数白蛆——每条蛆虫背上都有梅花烙。井壁突然坍塌，露出半截青铜鼎足，铭文与他的断耳鼎严丝合缝。栾师爷颤声道："大人，这怕是...真鼎..."

五更时分，金荣桂独自擦拭断耳鼎。铜镜映出他背后站着十二道血影，为首的黑七正把玩着周馥的西周鼎。突然鼎腹传出马三刀的声音："金大人，您猜清官和贪官谁死得更惨？"窗外传来卖朝报的嘶吼："最新消息！张作霖炸死了！"

清晨，金荣桂下令填平盐井。劳工们惊叫起来——井底涌出的不是水，而是黑如柏油的脓血。县衙铜钟突然自鸣，震得断耳鼎坠地裂成两半。鼎身夹层飘出张地契，写着"盖平县祖坟三亩，光绪三十年抵押于日本正金银行"。栾师爷拾起碎片，发现内壁刻满蝇头小楷，记录着历代持鼎者的卖官账目，末行赫然是："金伯衡，民国七年，收周馥西周鼎一只，折银元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