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归途无痕

嘶哑的、带着血腥气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在冰冷的西壁间疯狂回荡、撞击！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滴微凉的、带着柠檬气息的眼泪，如同最后的嘲弄，冰冷地烙印在他染血的手套上。

***

同一时刻，练习室外走廊拐角。

林少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没送出去的保温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宴那声带着极致恐慌和失控的“顾予黎！”如同惊雷般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他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紧接着，是沈宴那声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痛苦咆哮！

发生了什么？！

予黎怎么了？！

巨大的不安和担忧瞬间攫住了林少钰的心脏！他再也顾不得沈宴冰冷的警告和排斥，猛地转身就要冲向那扇紧闭的门！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呲啦！”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他手中紧握的保温杯杯盖，因为刚才紧张时的过度用力，锋利的金属边缘竟划破了他拇指的指腹！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嘶……”林少钰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松手。

“哐当！”

保温杯重重地砸落在地！滚烫的冰糖雪梨汁混合着殷红的血珠，瞬间泼洒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

一片狼藉的、带着血腥味的甜腻。

林少钰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地上那片混合着鲜血的、还在冒着热气的狼藉，再听着练习室里隐约传来的、沈宴那如同野兽般痛苦绝望的咆哮……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心悸和冰冷的恐慌，毫无预兆地，瞬间攫住了他！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永远地……碎裂了。

***

现实世界。大学图书馆。深夜。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尘埃味和熬夜特有的咖啡因焦香。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睡的城市和几点稀疏的灯火。

顾予黎猛地从趴在键盘上的姿势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后背的训练服（等等，训练服？）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刺痛。

她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模糊晃动。

眼前是一台亮着刺眼白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看不懂的英文文献和复杂的数学公式。

光标在一个叫做“非线性动力系统在生物神经网络建模中的应用与局限性分析”的标题后面，无意义地闪烁着。

这是……哪儿？

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和剧烈的眩晕感。高烧后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西肢。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咳咳……”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撕扯着她干涩疼痛的喉咙。

她慌忙捂住嘴，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图书馆自习区显得格外突兀，引来旁边几个同样熬夜的学生不满的侧目。

“搞什么啊……”

“生病了还来图书馆祸害人……”

细碎的抱怨声隐约传来。

顾予黎顾不上这些。她扶着晕眩沉重的脑袋，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

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塞满了厚重的学术书籍。

埋头苦读、面容憔悴的学生。

空气里弥漫的咖啡和尘埃的味道。

还有自己身上……穿着的居然是深蓝色的训练服？胸口还别着一个银色的、写着字母“A”的徽章？这什么玩意儿？

混乱的记忆如同被搅浑的池水。她只记得自己好像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赶这篇该死的毕业论文……然后……然后眼前一黑……好像……梦到了什么？

很混乱，很压抑，充满了刺眼的灯光、冰冷的眼神、破碎的玻璃杯、还有……柠檬的味道？

是梦吗？

一个漫长、混乱、令人窒息的高烧噩梦？

“顾予黎！”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顾予黎茫然地转过头。

她的导师，一位以严厉著称的数学系教授，正抱着手臂，脸色铁青地站在她桌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屏幕上那一片空白的文档和闪烁的光标。

“你的论文呢？！”导师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明天早上九点就是最终答辩！你告诉我你的模型验证结果在哪？！参考文献综述在哪？！结论在哪？！Ctrl+S保存了吗？！你这一晚上就趴在键盘上流着哈喇子做梦吗？！”

导师的咆哮如同冰冷的冰水，瞬间将顾予黎从混乱的眩晕中浇醒！

论文！

答辩！

明天！

巨大的恐慌瞬间取代了残留的梦境碎片！她手忙脚乱地去摸鼠标，指尖冰凉颤抖，不小心碰翻了桌角那杯早己冷透的咖啡！

褐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浸湿了键盘，漫延到桌面上摊开的几本重要参考书上！

“啊！”顾予黎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抢救，却只让局面更加混乱狼藉！

“废物！”导师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气得脸色发青，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判决，“我看你明天拿什么去答辩！等着延毕吧！”说完，拂袖而去。

顾予黎僵在原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看着泼洒的咖啡污渍，看着屏幕上那个在空白文档里孤独闪烁的光标……

巨大的委屈、无助和现实的冰冷压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和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汹涌而至！

她猛地捂住嘴，压抑住喉咙深处再次翻涌上来的剧烈呛咳。眼眶酸涩得厉害，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这么累？

她吸了吸鼻子，一股极其微弱的、清甜的柠檬香气，似乎……若有若无地，从她汗湿的衣领处，飘散了出来？

她茫然地低下头，下意识地嗅了嗅。

柠檬？

哪来的柠檬味？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更加汹涌的现实焦虑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彻底冲散。她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和空白的文档，巨大的绝望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她颓然地跌坐回冰冷的椅子，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桌面上。

电脑屏幕幽幽的白光，映着她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脸，和文档上方那个刺眼的、不断闪烁的提示：

“Dot1-未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