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下博弈

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在林府的亭台楼阁间。

林逸风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他正临摹一帖古法，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沉稳安定，一如他本人。

“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林逸风的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纸上晕开，毁了整幅字。

他缓缓抬起眼，冰冷的视线落在门口那道喘着粗气的人影上。

是青云。

他一身剑侍的劲装有些凌乱，额角布着细密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这副模样，与他往日里沉稳内敛的样子判若两人。

“公子！”青云的声音沙哑而急切，“属下……有要事禀报！”

林逸风放下笔，用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他的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

“说。”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温度。

“是那个女人！”青云上前一步，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变形，“她……她招惹了青阳城的地头蛇，黑虎帮！那帮人现在满世界地找她，若是被他们发现她藏在府里，必然会给公子、给林家带来天大的麻烦！”

他将白天打探到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他本以为公子会动怒，会立刻下令将那个麻烦的根源处理掉。

然而，林逸风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林逸风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的不是别处，而是青云的眼睛。

“区区一个凡人帮派，”林逸风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青云心上，“就让你如此失态？”

青云的身体猛地一僵。

“青云，”林逸风站起身，他身形修长，如一株立在月下的玉树，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你的剑心呢？”

这句问话，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了青云的软肋。

他的剑心……他的剑心早就碎成了一地齑粉。

青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属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林逸风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他知道，这又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一个凡人女子，竟能将他心志坚定的剑侍，扰乱到如此地步。

简首离谱。

“她在哪。”林逸风问。

“在……在偏院。”

林逸风不再多言，迈步向外走去。青云连忙跟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当林逸风的身影出现在偏院门口时，整个院落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建国正坐在石阶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那身单薄的衣衫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受伤的手臂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那张属于柳烟儿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无助。

在林逸风出现的一瞬间，他通过【情绪感知】，清晰地“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蓝色光晕，那颜色如同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带着审视与极度的不耐。

正主，终于来了。

王建国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演技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林逸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他的视线扫过王建国被粗糙包扎的手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黑虎帮。”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冷得能掉下冰渣子，“怎么回事。”

这不是问句，是审判。

王建国“吓”得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公子……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边哭，一边用颠三倒西的语言，将自己如何被逼债、如何逃跑、又如何恐惧黑虎帮的报复，声泪俱下地讲了一遍。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反复强调一件事。

“烟儿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他哭得抽噎起来，几乎喘不过气，“只是……只是怕脏了公子的地界，污了公子的眼……给公子……给公子惹来天大的麻烦……都是烟儿的错……”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低到了尘埃里。

这番表演，堪称绿茶界的教科书。

他把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了一个选择题，递到了林逸风面前：解决我，还是解决黑虎帮？

林逸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王建国完全笼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王建国的心上走钢丝。

许久，林逸风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地上的王建国，而是侧过头，对身后的青云下达了一道命令。

“天亮之前，”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三个字。”

说完，他转身就走，月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院门外。

青云愣在原地，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身体一震。他低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地上的柳烟儿，那眼神里有憎恶，有烦躁，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辨明的慌乱。

他对着王建国僵硬地行了一礼，也快步跟了出去。

院门被重新关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王建国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的人真的都走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恐惧与柔弱。

他抬起头，看着林逸风消失的方向，唇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又疯狂的弧度。

借刀杀人。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