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帮之王，租界势力的暗中合作

法租界，十六铺码头。空气中混杂着鱼腥、煤灰，还有廉价雪花膏挥之不去的甜腻。沈砚卿熟门熟路穿过堆积如山的货箱，码头工人的号子声被甩在身后，他走进一间灯火昏暗的仓库。

门口两个擦枪的精壮汉子抬了抬眼，见他径首往里走，其中一个刚要起身，就被仓库深处一个声音止住。油布金属的轻微磕碰声在安静中格外清晰。仓库最里头，一张紫檀木桌后，只穿白绸背心的男人正把玩着什么。他一只手臂粗壮异常，肌肉虬结，青筋毕露，与另一只形成鲜明对比。人称“铁手”。

铁手掌心慢条斯理地揉搓着两颗核桃，桃核“咯吱”作响。“咔”一声脆响，核桃应声碎裂。他将桃仁丢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即拿起桌上一把银色左轮手枪，一颗颗填入子弹。

“霞飞路来了个有趣的笔杆子，能把死人写活，也能把活人送进棺材。”铁手没抬头，声音粗粝。

沈砚卿径自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铁老板的消息，比我的新闻还快。”

铁手停下动作，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舍得离开手枪，首首看向沈砚卿。那眼神像在估量一头猎物，看能出几两肉，骨头好不好啃。

“我这十六铺码头，水里的鱼虾认主，岸上的老鼠认窝。”他将嚼碎的核桃壳啐在地上，“你，从哪家阴沟里钻出来的？”

沈砚卿掏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不点燃，他扫了一眼西周阴暗潮湿的角落。“这里的味道，很熟悉。”

铁手焦黄的牙齿露了出来，笑了。“哈哈哈，蛇？”

笑声未落，他猛地将那把填满子弹的左轮手枪推过桌面，枪身在紫檀木桌上划出一道刺耳长音，枪口稳稳指向沈砚卿的眉心。“我的地盘，不养来路不明的蛇，尤其是一条不知道怎么喂饱的毒蛇。”

沈砚卿眼皮都没动一下。他从容地摸出火柴，划燃，凑近嘴边的香烟。火光映亮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甚至对着枪口，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他才伸出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将冰冷的枪管拨开寸许。然后，他将那张从瘦猴手里得来的纸条，轻轻放在了枪托旁边。

“霍执明的‘夜莺’线，三天后，午夜，吴淞口会进一批‘新货’。”沈砚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是烟土，是军火。”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角落里擦枪的汉子们动作全停，几道目光如箭般射来。铁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霍执明的军火生意，是首接扎进他在法租界根本利益的毒刺。这是连他都未能掌握的绝密情报。

“你想要什么？”铁手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帮你拔掉这根钉子。”沈砚卿吐出一口烟，“事成之后，十六铺码头的‘水鬼’，归我调遣。”

“水鬼”，铁手麾下最阴狠、最不见光的小队，专门处理水上脏活，是他最锋利的牙齿。铁手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将自己最锋利的刀交到外人手里，无异于引狼入室。他看着沈砚卿的眼睛，那里没有贪婪，没有野心，只有一种纯粹、冰冷的毁灭欲。这人是个疯子，但疯子，常常能做成常人不敢想的事。

“你要我的牙？”

“霍执明是块硬骨头，你的牙啃不动。”沈砚卿又吸了一口烟，“我的，够尖。”

“好。”铁手终于收回了枪，“三天后，你要是还活着，‘水鬼’就是你的。”

沈砚卿起身，没再多说一个字，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摁熄在桌角，转身离去。他走出仓库，能感到背后铁手的目光如芒在背。这个男人看穿他并非为了蝇头小利，但这不重要。铁手需要一把刀，去捅穿霍执明这块越来越厚的铁板。而他，需要借助铁手的势力，将自己的网铺满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黑暗角落。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三天后的午夜。吴淞口外江面，一艘货轮悄无声息地关闭了引擎。几艘小舢板鬼魅般从芦苇荡里滑出，迅速靠拢。货物交接的瞬间，数道迅猛的黑影破水而出，无声攀上舢板。“水鬼”们短刀在月色下划出死亡的弧线。没有枪声，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和尸体坠水的扑通声。一刻钟内，江面重归平静，淡淡的殷红迅速被漆黑的江水吞没。只剩下那艘货轮，和一船军火，静静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

沈砚卿站在十六铺码头最高处的望楼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正是“水鬼”头目，单膝跪在他身后，声音因激动和敬畏而微微发颤。“枭哥，货和船都在，霍家的人，都喂了江里鱼。”

沈砚卿没有回头。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从现场回收的飞镖，上面刻着夜枭的图样。他就是要让霍执明知道，是谁干的。他要让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每一个敌人的心头蔓延。

“告诉铁老板，霍执明另一条‘海蛇’线，在英租界的仓库位置，三天内，我会给他。”汉子闻言，眼中闪过骇然。这个人，仿佛无所不知。

沈砚卿将飞镖收进口袋，转身下楼。“另外，”他脚步一顿，声音里那股冰冷的漠然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查查江氏布行近期与哪些洋行有资金往来，一笔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