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戏

混凝土碎块在李贺掌心簌簌滑落，指缝间漏下的灰粉混着未愈合的血痂，刺痛感如同细密的针脚。他趴在钟楼断裂的横梁上，星界军制服的深绿色布料被钢筋勾出细小的毛边，胸前那几枚仿制品勋章被刻意翻转贴在内衬——在真正的末世生存者面前，任何多余的装饰都可能成为致命标识。身旁的身影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熔岩雕像，深红色动力甲覆盖的躯体斜倚在倾斜的石壁后，肩甲上圣血天使的金色翼徽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唯有机械义眼的红光间歇性闪烁，如同潜伏火山口的炽热瞳孔。

“引擎声波图谱吻合‘破晓号’运输艇。”李贺压低声音，指尖在布满裂痕的石壁上划出虚拟轨迹，“按时间轴，马克小队该进入地下药店了。”凯法斯的机械义眼转向他，红光微颤——这是圣血天使战团修士理解指令的信号。作为帝皇的战士，他对“不干预”的指令执行得如同熔铸的钢铁纪律：仅侦察，不介入，如同一道沉默的猩红影子。

橄榄绿色的运输艇碾过锈蚀的广告牌，舱门液压装置发出嘶鸣。马克第一个跃下，战术目镜的红光扫过“利民大药房”的残匾，重力体机械臂的液压管在灰蒙天光下泛着冷光。冉冰紧随其后，红色作战服与凯法斯的深红甲胄在视觉上形成诡异呼应，她抛出的探测粉尘在空中划出白色弧线：“墙体承重低于30%，队长。”

李贺屏住呼吸，看着唐尼架起机枪的动作、艾丽卡检查爆破弹的手势——这些细节与脑海中循环过无数次的动画分镜严丝合缝。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荡的枪套，昨夜耗尽的三发爆弹此刻如同刻在掌纹里的遗憾。“两点钟，地下车库入口。”凯法斯的精神链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机械义眼锁定的方向，两簇鬼火般的红光在扭曲钢筋后闪烁，是地吼幼体刮擦地面的利爪反光。

战斗爆发得如同预设程序。地吼幼体窜出的瞬间，李贺能看清它们口器中滴落的绿色涎液——现实比动画多了股酸腐的腥气，当冉冰的短刃刺入复眼时，飞溅的浆液在她红色作战服上留下暗绿污渍。马克的重力体刀刃切开空气的声响如同裂帛，将另一只地吼懒腰斩断，半截躯体在药品包装盒上扭曲蠕动，绿色血液浸染了“抗生素”的英文标识。

地下车库传来混凝土坍塌的轰鸣。李贺见过这幕：那只将在第一集被斩断一腿的低吼兽。他余光瞥见凯法斯调整站姿，深红甲胄的肩甲微动，爆弹枪枪口无意识指向怪物即将出现的方位。“按剧情走。”李贺用精神链接低吼，指尖深深嵌入石壁。圣血天使的机械义眼转向他，红光中似有战团荣耀与帝皇指令的短暂交锋，最终归于绝对的服从。

低吼兽撞开卷帘门的瞬间，腔体触须如毒蛇狂舞。唐尼的机枪子弹在它皮肤上溅起火星，马克将冉冰推开的动作带起一阵灰尘，重力体刀刃嵌入怪物脖颈的力度让李贺几乎能听见骨骼摩擦声。墨绿色粘液腐蚀地面的滋滋声、音爆前腔体扩张的诡异闷响……一切都与记忆重叠，唯独多了刺鼻的硝烟味与血腥味。他看见马克被音波震飞时战术目镜的红光剧烈闪烁，看见冉冰扑向怪物腹部的决绝——这不是屏幕上的像素，是血肉之躯在死亡边缘的舞蹈。

凯法斯突然调整重心，深红甲胄在阴影中泛起流动的金属光泽。李贺知道时机到了。当马克用刀刃撑地站起，低吼兽再次张开腔体的刹那，圣血天使战士单膝蹬地，动力甲液压装置发出熔岩涌动般的轰鸣，整个人如同一道燃烧的猩红闪电，贴着地面滑行而出，在废墟尘埃中留下一道灼热的轨迹。

没有爆弹枪的轰鸣，没有多余的动作。凯法斯只是出现在马克与低吼兽之间，举起的爆弹枪并未射击，而是将枪托重重砸向地面。合金与混凝土撞击的声响不算巨大，却带着某种穿透力，瞬间盖过怪物咆哮与机枪轰鸣。

马克抬头时，看见的是笼罩在深红甲胄中的高大身影，肩甲上金色翼徽在灰蒙光线下折射出神圣又狰狞的光芒。那身影甚至未看他，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低吼兽腔体，便转向远处钟楼——李贺正站在断裂横梁上，深绿色制服被穿堂风鼓起，背对着天际惨淡的光源，看不清面容，唯有胸前翻转的勋章边缘反射出细碎光芒。

凯法斯没有停留。确认李贺进入对方视野后，他猛地转身，深红甲胄在地面踏出两道焦痕，几个腾跃便消失在扭曲的金属货架后，速度快得如同幻觉，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那是圣血天使动力甲特有的能量余韵。

几乎同时，钟楼顶端的绿色身影也隐入阴影，只余下被气流卷起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低吼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迟疑了零点几秒，马克抓住机会，重力体刀刃精准刺入其生命源质核心。怪物轰然倒地的震动让李贺藏身的钟楼微微摇晃，他看着猎荒者小队在尘埃中重整队形，马克凝视着凯法斯消失的方向，战术目镜的红光快速分析着那道转瞬即逝的猩红魅影。

“队长……那是……”唐尼的声音带着颤抖。冉冰扶着受伤的手臂，目光紧锁着高耸的钟楼，红色作战服与刚才那身深红甲胄的影像在她脑海中重叠又分离。

马克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沉默的钟楼，转身下令撤离。运输艇的引擎声渐远时，李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被冷汗浸透，星界军制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凉意。

“他们看见了。”他低声说，看向身旁重新融入阴影的凯法斯。深红甲胄上的金色翼徽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机械义眼的红光己恢复平静。“一次就够了。”李贺摸了摸胸前的仿制品勋章，它们还带着体温，“在这个世界，神秘有时是最好的武器。”

废墟的风穿过钟楼破窗，呜咽声中夹杂着远处噬极兽的低吼。李贺望向运输艇消失的地平线，深绿色制服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与他的圣血天使战士，如同两颗投入猩红湖面的石子，未掀起巨浪，却荡开了无人察觉的涟漪。而此刻，那轮标志性的猩红月亮正从云层后探出，将冰冷的光芒洒在凯法斯的深红甲胄上，为这片绝望之地，镀上一层来自遥远星域的、神秘而炽热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