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又一个沦陷者

“好！好！老夫…老夫今日就豁出这张老脸！尝尝你这‘只应天上有’的‘仙味’！拿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萧平安眼中笑意更浓。

立刻将手中那碗还温热的螺蛳粉，稳稳地递到了陈山川手中。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陈里正和他手中那碗汤粉之上。

陈山川双手捧着碗，感觉那粗糙的碗壁都带着烫手的魔力。

他低头看着碗里：红亮的油汤，纠缠的米粉，金黄的酸笋，翠绿的葱花，焦黄的花生…

如果忽略那气味，这卖相…似乎…似乎也并非不堪入目？

他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学着之前二狗子和红豆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被熏得眼前发黑）。

然后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仿佛要隔绝掉所有来自外界的‘毒气’。

他拿起筷子，手抖得厉害。

他挑啊挑，终于挑起了最短、最细、最少的一根米粉。

上面只沾了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汤汁，以及一片比米粒还小的酸笋丝。

他闭上眼，眉头紧锁，满脸的皱纹都痛苦地挤在了一起。

形成一副‘大义赴死’、‘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

在无数道紧张、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

陈山川死死捏着鼻子，仿佛要将那顽固的‘恶臭’彻底隔绝在生命之外。

他双眼紧闭，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满脸沟壑般的皱纹因极度的抗拒和紧张而扭曲、挤压。

活像一张揉皱又摊开的黄纸。

那根挑着可怜巴巴一小点米粉和微末汤汁的筷子，在他颤抖的手中如同千钧重担。

悬在紧抿的唇前，迟迟不肯送入。

院门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里正那张视死如归的脸。

这个时候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霸道的气味依旧顽强地弥漫着。

提醒着众人这‘壮举’的荒诞。

终于，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天人交战后。

陈山川猛地一仰头，像是灌下最苦的药汤。

将那一点点‘罪证’囫囵塞进了口中！

他甚至不敢咀嚼，只想凭借咽喉的本能将其迅速吞咽下去。

能尽早的结束这场酷刑！

然而，当那滚烫、粘稠、裹挟着复杂滋味的混合物触及舌苔的瞬间。

——“唔…！”

一声闷哼，并非预想中的痛苦干呕。

而是被某种猝不及防、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刺激狠狠击中时。

喉咙深处本能发出的、压抑不住的惊愕之声！

陈山川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因闭气用力而有些充血的浑浊老眼，此刻瞪得溜圆。

瞳孔在极度的震惊中剧烈收缩！

捏着鼻子的手，不知何时竟松开了力道！

发生了什么？

预想中地狱般的恶臭并未在口腔里炸开！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一种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未体验过的、汹涌澎湃的鲜！

这鲜味是如此霸道，如此深沉。

带着河底泥沙的厚重气息，又仿佛浓缩了万千螺蛳的精华。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预设的心理防线。

蛮横地占据了整个味觉高地！

这股鲜，甚至短暂地压倒了鼻腔里残留的‘臭’。

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感官上的割裂感。

——鼻子还在报警，舌头却己沦陷！

紧接着，那‘臭’味的元凶——酸笋的滋味。

如同埋伏己久的奇兵，尖锐地杀了出来！

酸！ 一种极其明亮、极其张扬、带着强烈发酵感的酸！

这酸不是倒牙的酸涩，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带着穿透力的酸爽！

它像一把锋利的冰锥。

“咔嚓”一声，精准地刺破了被霸道鲜味麻痹的味蕾。

酸得陈山川腮帮子猛地一紧。

口腔里条件反射般涌出大量津液！

“嘶…”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不得了！

方才被强行隔绝在外的、那股混合着发酵酸笋、浓郁螺汤、辛辣红油的复合‘异香’。

如同找到了突破口，汹涌地灌入鼻腔！

但这一次，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那曾经令他作呕的‘臭’，在口腔里那霸道鲜香和明亮酸爽的映衬下，竟…竟奇异地转化了！

它不再仅仅是单一的、令人不适的臭气。

而是融入了这复杂的味觉交响曲中，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充满底蕴的香气！

一种带着侵略性，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探究的、勾魂摄魄的复合香！

紧随其后的，是如同燎原之火般迅猛蔓延开来的辣与麻！

“哈…！”

陈山川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那辣意并非单纯的灼痛，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香醇。

如同烧红的铁块滚过舌尖，所过之处，味蕾被彻底激活、欢呼雀跃！

麻意则像无数细小的电流，在唇齿间、在舌根下滋滋作响。

带来一阵阵酥麻的。

这痛感与交织，非但没有让他退缩。

反而像打开了尘封己久的欲望闸门。

一种原始的、对极致滋味的渴求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里正的威严，什么‘屎汤子’的污名！

所有的抗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成见。

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味觉风暴面前。

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陈山川几乎是凭着本能，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用牙齿轻轻咬合了一下口中那根可怜的米粉。

弹！韧！

那柔韧的口感裹挟着滚烫浓稠、饱含了鲜、酸、辣、麻。

以及那奇妙‘异香’的汤汁，在齿间迸发出更强烈的滋味！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楚与极度满足的爽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

他下意识地开始咀嚼，动作由僵硬变得流畅，由抗拒变得贪婪。

那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困惑不解。

以及…无法掩饰的、初尝禁果般的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