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流与心痕

项目攻坚进入白热化，加班成了常态。

周五晚上，方舟设计团队为了庆祝阶段性进展，同时也是舒缓压力，在市中心一家颇有名气的创意餐厅聚餐。

穆宁作为核心负责人，自然无法缺席。

餐厅氛围轻松，音乐流淌，美食当前，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放松。几杯红酒下肚，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团队里新来的实习生小林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借着酒意，胆子也大了不少。

“宁姐宁姐，”小林凑到穆宁身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八卦的狡黠，“你跟南屿那位商总……是不是认识啊？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嗯，不太一样诶！”

穆宁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深红的液体轻轻晃荡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资深设计师赵姐就笑着拍了小林一下：“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呢！商总那是什么人物，咱们宁宁是凭实力拿下项目的好不好！”

“哎呀赵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林吐了吐舌头，“就是感觉嘛……好几次开会，商总好像都特别关注宁姐的意见，而且那天冷气坏了，他还特意换座位给宁姐挡太阳呢！超绅士的好嘛！还有那天的匿名外卖，酸梅汤加童年零食，啧啧，这心思……”小林越说越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匿名外卖？”赵姐和其他几个同事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穆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小林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说出来。她下意识地想否认或搪塞过去，但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似乎泄露了点什么。

“别瞎猜，”穆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带着一丝玩笑的嗔怪，“可能就是人家总裁体恤员工辛苦，顺手点的。至于换座位……大概是商总自己嫌晒呢？”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小林还想再说什么，穆宁己经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另一个设计方案的灵感。同事们很快被新话题吸引，只有小林还眨巴着眼睛，一副“我懂，我不说”的表情。

聚餐结束，己是深夜。

穆宁婉拒了同事顺风车的好意，想自己吹吹夜风醒醒酒。

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带走了一丝酒意，却带不走心头那点被小林勾起的、关于“匿名外卖”和“挡太阳”的纷乱思绪。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城市的霓虹在的空气中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晕。酒意微醺，思绪也仿佛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小林的疑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动了沉底的记忆。

初中……那个她刚刚转学过去、格格不入的重点中学。陌生的环境，带着审视或轻视的目光，以及……那些不怀好意的试探和刁难。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努力适应，用优异的成绩证明自己。然而，总有那么些人，以别人的窘迫为乐。

一次放学后，她被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堵在了通往自行车棚的僻静小路上。书包被蛮横地扯落在地，里面的书本和文具哗啦啦散了一地。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带着嘲弄的笑，用脚尖踢了踢她新买的、印着小花的笔袋。

“哟，乡下来的，还买这么花哨的东西？土不土啊？”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过来。

穆宁紧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着不让屈辱的泪水掉下来。她蹲下身想去捡，却被另一个男生故意用身体挡住。孤立无援的难堪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

就在她感觉空气都要凝固窒息时，一个身影如同离弦的箭，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滚开！”

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炸响。

那个挡在她面前的男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撞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穆宁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商南屿！他穿着同样的校服，胸膛因为急速奔跑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一张俊朗的脸绷得死紧，眼睛里燃烧着少年人特有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狠厉怒火。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这场风暴的背景。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狮，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揪住那个为首高个男生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就砸了过去！那男生猝不及防，痛呼一声，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谁他妈让你们动她的？！”商南屿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质问，拳头再次扬起，目标首指另一个吓傻了的男生。

混乱中，穆宁只记得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个背影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带着少年的单薄感，但那一刻，却像一堵沉默而坚不可摧的墙，隔绝了所有的恶意和伤害，只留下他身上那股干净又凛冽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青草般的气息。她蹲在地上，看着散落的文具，看着那个为她而战的少年紧绷的背影，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模糊。只记得教导主任闻讯赶来，混乱被制止。那几个男生被严厉训斥，她和商南屿也被叫去办公室问话。他始终沉默，只在她被问得有些慌乱时，才简洁地替她说明情况，咬定是对方先挑衅动手。

再后来……那几个男生似乎都“倒霉”了一阵子，要么在体育课上“意外”摔伤，要么丢了心爱的宝贝，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招惹她。校园里开始流传起关于商南屿“不好惹”的传言。

他总是这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而强硬地替她清扫障碍。

那狠厉的拳头，那无声的报复，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覆盖在她那段转学初期的艰难时光之上，隔绝了风雨。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穆宁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回忆里的委屈、恐惧，以及那份被霸道守护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微醺的酒意，在心头翻涌。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城市高楼缝隙里露出的、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的夜空。

“嗡——”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醒酒药在门卫室，报你名字。早点休息。——商南屿”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油腻的关切。只有一句冷静的、带着他惯有风格的命令式告知。仿佛他亲眼看到了她微醺的状态，又或者只是……一种基于习惯的判断？

穆宁握着手机，指尖冰凉。这条信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覆盖了方才翻涌的回忆。

她看着那行冷硬的字，再看看头顶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不再纯粹的夜空，一时竟分不清，此刻心底那份难以名状的悸动，究竟是源于年少时那道沉默守护的背影，还是源于眼前这条深夜送达、霸道依旧的简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