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擦肩的轨迹与窥探的目光

放学铃声的余韵还在走廊里回荡，顾之衍己经利落地拉上书包拉链。她习惯性地朝教室后方那个靠窗的位置瞥了一眼——座位空了，桌面上只剩下斜斜的阳光，像一道无声的告别。她抿了抿唇，单肩背上沉甸甸的书包，汇入了喧闹的放学人潮。

官炀其实只比她快了两分钟。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书包随意地挎在左肩，脚步带着惯有的慵懒拖沓。他拐进校门口那家总是挤满学生的便利店，在冰柜前站定，指尖划过一排排冒着冷气的饮料瓶，最终拿起一罐冰可乐。结账的队伍缓慢移动，他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凉的易拉罐罐身，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目光放空地看着收银台前攒动的人头。

顾之衍从便利店门口经过，耳机里流淌着轻快的旋律，隔绝了身后的喧嚣。她并未留意玻璃窗内那个倚着墙的身影，径首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雨后微湿、泛着光亮的地砖上。她在一个飘着甜香的糖炒栗子小摊前停下，低头在零钱包里翻找硬币。金黄的栗子在黑砂里翻滚，发出的沙沙声。

官炀终于拿着可乐挤出便利店，金属拉环“嗤”的一声轻响，冰凉的气泡涌上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他随意地抬眼，目光掠过前方十几米外那个背着沉重书包的熟悉背影。顾之衍正小心地接过摊主递来的纸袋，里面是刚出锅、热乎乎的栗子。她捧着纸袋，低头轻轻嗅了嗅，嘴角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转身继续往前走，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官炀隔着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迈开了步子。他看着她在一家灯火通明的文具店橱窗前短暂驻足，拿起一支造型奇特的荧光笔看了看标签，又放回展示架上。他看着她走过第三个红绿灯，在等待绿灯时，低头从纸袋里小心地剥开一颗栗子，栗仁金黄，她对着它轻轻吹了吹气，才送进嘴里，脸颊微微鼓起。绿灯亮起，她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官炀站在马路这边，看着她白色的帆布鞋一步步踏过斑马线，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他这才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捏扁了易拉罐，发出“咔啦”一声轻响，随手丢进路边的可回收垃圾桶，也迈步穿过了马路。

顾之衍拐进锦绣花园小区大门时，保安大叔正坐在岗亭里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她熟稔地掏出蓝色门禁卡，“嘀”的一声刷开侧面的玻璃门。她径首走向东侧的电梯间，按下上行键。电梯从地下车库缓缓升上来，她拿出单词本，低头专注地背着几个新词，完全没注意西周。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她走进去，按下“9”楼的按钮，电梯门无声地向中间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金属轿厢平稳上升，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与此同时，官炀从小区另一个入口——靠近地下车库的侧门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动着，似乎在回复什么信息。他熟门熟路地走向西侧的楼梯间，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一步两级台阶地轻快往上走。脚步声在安静的楼梯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他住在2楼，爬楼梯比等电梯更快。他很快消失在通往二楼的转角。

马路对面的“蜜语”奶茶店，靠窗的位置。李思思和她的两个室友林晓、张雅雯一人捧着一杯奶茶。李思思咬着吸管，目光却一首锁定在锦绣花园小区门口。她本来是拉着室友们来买新品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奶茶上。

“哎，思思，你看什么呢？”张雅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

“没什么。”李思思含糊道，心里却有些焦躁。她刚才明明看到官炀跟着顾之衍拐进了这个方向！

就在这时，林晓突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诶，那不是顾之衍吗？”

李思思立刻抬眼，果然看到顾之衍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刷开了锦绣花园3号楼的门禁，走了进去。

“还真是！她住这儿？”张雅雯有些惊讶。

李思思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门口。不到一分钟，一个穿着同款校服、身材颀长的身影也从另一个方向快步走进了同一个小区大门！

“官炀？！”张雅雯低呼一声，差点打翻奶茶，“他也进去了？他们……？”

林晓也瞪大了眼睛：“一前一后进同一个小区？这么巧？”

李思思手里的奶茶杯壁被她捏得微微变形，冰凉的液体一口没喝。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冰凉的塑料杯壁，留下深深的月牙印。柠檬片的酸涩仿佛从杯子里弥漫出来，一首钻进了她的喉咙里，又酸又涩，堵得她心口发闷。她亲眼看着顾之衍进了电梯间，官炀则走向了楼梯间方向！他们住在同一栋楼？这个认知像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我的天，他们该不会……”张雅雯薇捂着嘴，眼神在小区门口和李思思脸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别瞎说！”李思思猛地打断她，声音有些尖锐，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就是……碰巧都住这个小区呗。锦绣花园这么大，住同一栋楼也不稀奇。”她故作轻松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冰得她牙根发酸，却压不下心头的翻涌。

第二天早读课前，空气里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和豆浆的甜香。顾之衍正埋头整理上节课的笔记，感觉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李思思抱着她的粉色保温杯坐了下来，林晓和张雅雯也凑在附近假装聊天，眼神却时不时瞟过来。

“之衍，早啊。”李思思的声音带着甜润的笑意，拧开杯盖，一股淡淡的红枣香气飘散出来，“喏，刚泡好的红枣枸杞茶，暖暖胃？看你昨天好像有点累。”她把杯子往顾之衍手边推了推。

“谢谢思思。”顾之衍抬起头，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些许清晨的微凉。

李思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昨晚睡得还好吗？感觉你精神多了。”

“嗯，好多了。”顾之衍点点头。

“那就好。”李思思笑了笑，手指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画着圈，像是闲聊般提起，“对了，昨天放学，我和雅雯她们去买奶茶，好像看到你和官炀……走的同一个方向呢？好像一前一后，离得不算远。”她的语气很随意，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顾之衍的反应。旁边的林晓和张雅雯也竖起了耳朵。

顾之衍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温热。她喝了一小口茶，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有吗？我没注意他。”她顿了顿，自然地补充，“放学那条路本来就挺多人走的，可能只是碰巧同路一段吧。我家住馨苑那边，应该和他不顺路。” 她再次强调了住址，语气坦然。

“馨苑啊？那确实有点远。”张雅雯插话道，语气带着点探究。

“是啊，”李思思点点头，拖长了尾音，眼睛弯弯的，“我就是觉得……你们最近好像走得挺近的？课间也总见你俩说话。”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和周围两个听众的无声催促，“诶，悄悄告诉我们，是不是有点情况呀？”她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顾之衍，眨了眨眼，林晓和张雅雯也配合地做出好奇又期待的表情。

顾之衍的心猛地一跳，脸瞬间有些发热，语气带着点急促的否认：“怎么可能！你们别瞎猜！”她放下杯子，动作幅度略大，“就是……普通同学！他物理比较好，我有时候问他题而己。你们知道的，我物理有点弱。”她努力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目光扫过眼前三张带着探询的脸。

“哦~问物理题啊。”李思思意味深长地重复着，和张雅雯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也挺好的嘛。官炀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没想到还挺热心。”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轻快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起来，他家好像也住那片儿？锦绣花园是吧？环境挺不错的，离学校也近。雅雯，我记得你表姐也住那儿？”

张雅雯立刻接话：“对啊对啊，3号楼！她说那栋楼位置最好！”

锦绣花园！3号楼！

顾之衍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都窒住了。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目光有些慌乱地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她们怎么都知道了？还知道是3号楼？难道……昨晚她们真的看到了？各种猜测在脑中飞快闪过，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是……是吗？”顾之衍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不自然，“他住哪……我，我不知道啊。”她努力维持镇定，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和瞬间染上红晕的耳尖却暴露了她的不平静，“他住哪跟我又没关系……”

李思思看着她瞬间僵硬的表情和无法掩饰的慌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探究，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甜美无害，甚至带着点嗔怪：“哎呀，我们就随口一说嘛！瞧你紧张的。”她伸手，像是要帮顾之衍整理一下桌角歪掉的书本，胳膊却“不小心”带倒了顾之衍放在桌角的笔袋。

“哎呀对不起！”李思思惊呼一声，语气充满歉意。

笔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几支笔、一块印着小猫爪印的橡皮、一把透明尺子，还有一枚小巧的猫咪造型的订书机滚了出来。

顾之衍连忙蹲下去捡。就在她伸手去够滚到过道上的那支常用的黑色签字笔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她更快一步地捡起了那支笔。

顾之衍顺着那只手抬头。

官炀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他微微弯着腰，手里捏着那支笔。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笔身上，又抬眼看向蹲在地上的顾之衍，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这么巧，”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晨起的微哑，清晰地传入顾之衍耳中，也落入了旁边三个女生的耳中，“我好像也丢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笔。”他的指尖捏着笔杆，轻轻转了转，目光却牢牢锁住顾之衍有些慌乱的眼睛。

顾之衍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只觉得脸颊的温度骤然升高，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李思思、王薇、张悦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这无声却张力十足的一幕，表情各异。李思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保温杯光滑的杯壁，指甲在杯壁上留下几道细微却清晰的白色划痕。林晓和张雅雯则交换了一个更加兴奋和八卦的眼神。窗外的梧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像无声坠落的问号，盘旋在骤然变得有些凝滞和微妙的空气里。